基建隊還在村裡忙碌, 不能把他們晾在一旁，第二天一大早敖琅就回村繼續乾活。
青言本也想回去, 但白澤不讓, 仍舊帶著青言繼續逛街購物。
瘋狂采購幾天後, 白澤找了倆車把他們送到橋上，橋對麵已經有馬車來迎接他們。
青言看著這舒適的馬車, 心中腹誹，當年他和敖琅可是可憐兮兮步行回村。
當時村長說忘記通知村民來接他們, 現在想來應該隻是借口。村長或許是想讓他和敖琅在恐怖的小樹林中獨處，好讓學長英雄救“美”, 消除他們多年未見的陌生感。
哪知道，他不是什麼“美”，反而覺醒了暴力屬性。
青言坐上古代王公貴族才能乘坐的豪華馬車, 一路顛簸，回到了村裡。
測繪隊正乾活乾得熱火朝天, 村裡人很久沒有見到這麼多外人, 許多小孩子圍著測繪隊的人轉悠。
測繪隊中並非都是半妖，不過他們是做保密軍工項目的工程部隊，所以村裡並沒有特意對他們保密。
村民們這點說了彆人都不會信的小秘密, 哪比得上工程部隊做的XX機密項目？咱們相信國家派來的人。
測繪隊的人就很煩惱了。小孩子變回原形在他們麵前跑來跑去，實在是很乾擾工作。
“為什麼不把孩子們趕走？”青言疑惑。
敖琅眉頭一挑, 不屑道：“他們嘴上說著孩子們打擾工作，我說把孩子們趕走，他們又不樂意, 立刻改口說不礙事。”
一群口是心非的人。青言失笑。
帶領測繪隊的華上校笑道：“測繪而已，真的不礙事。等開始搞工程的時候，工地就不許外人進入了。”
他話音剛落，一隻長得像是貓頭鷹，但比貓頭鷹多兩個角的小肥啾飛到了華上校的頭上。
“啾啾。”小肥啾歪腦袋。
華上校頂著小肥啾，長滿了褶子的臉笑開了花，邁出去的腳步都打著飄。
敖琅見青言羨慕的神色，板著臉道：“你的喜愛毛絨絨同盟。”
青言表情一僵，無奈：“學長，你彆吃奇奇怪怪的醋好嗎？”
敖琅冷漠臉：“實話實說叫吃醋？”
青言：“……”不是很想理睬這個越來越幼稚的學長。學長你的男神包袱呢？就因為我“嫌棄”你的小龍模樣，你便把男神包袱都丟掉了嗎？
測繪隊工作現場到處都是活潑可愛原形各異的孩子，比如飛著的毛絨絨滾著的毛絨絨躺著的毛絨絨。
就算不是毛絨絨，妖怪的孩子們一個賽一個冰雪可愛，小臉精致得都可以去當童星。而且這些孩子們都帶著一丁點前世的記憶印跡，所以各個乖巧懂事，就算是真熊（種族）孩子，也一點都不熊。
測繪隊一群已婚的單身的有娃的沒娃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臉上都洋溢著慈愛的光輝。那眼神，仿佛恨不得把孩子們抱回自家養似的。
青言留在充斥著軟萌小可愛的工作現場，敖琅就不斷散發著醋意。青言為了自己的嗅覺著想，默默離開了測繪隊，跑去忙直播的事。
三個月賺夠兩百萬，除了遊戲項目組的分紅之外，其他搞活也必須整起來。
來錢最快的搞活，自然是直播。
青言本想自己直播，但他本職工作是扶貧乾部。為了自己賺錢忽視扶貧不可取，寧願賺錢的速度慢一點，他也想將將村民帶動起來，先弄出一兩個典型，然後以點帶麵，以先進帶後進，全民靠著直播找到賺錢的機會。
青言拿著村民們的資料，篩選了一遍名單。
器靈們幾乎全都有信仰來源，他們是最不缺信仰值的人，扶貧的順序可以靠後；
狐妖、大熊貓妖、老虎妖等動物成精，在世間傳說很多，又早早加入《聊齋奇譚》前幾批卡池，目前也可以暫時擱後。
各種樹妖花妖也是如此。他們本身就自帶人間界的喜愛值，有信仰能量基礎。
在妖怪村，信仰值越高的村民，保持人形就越容易，妖力和□□力量也會更強大。
比如曆史傳說中名將所用過的武器器靈，不但幾乎一直以人形出現，還能在敖琅不用法術的前提下，跟敖琅這等大妖打得有來有往。
保持人形、擁有較強的妖力和□□力量，乾活才更利索。乾活利索，村民們的生活就越富足。這是呈現正相關。
青言畫了幾條分析曲線，皺眉沉思。
所以最先扶貧的對象，最好找信仰值最少，很難忘維持人形，妖力和□□力量都不足，導致生活困難的種族。
但他又不能選擇最貧窮的種族。因為這種種族既然很難吸引信仰，就說明本身的原形和傳說不受人類歡迎。勉強拉扯，扶貧效率肯定也會很低，甚至會直接失敗。
最弱的種族，隻能等村裡第一批人富起來後，再由這群先富的人帶著他們喝肉湯。
青言在分析曲線上點了點。
鮫人族。
這是他綜合各項考慮之後，認為目前最適合出鏡吸引人氣的種族。
鮫人從古至今，便是文人騷客喜愛的誌怪題材。東晉史學家乾寶所撰寫的《搜神記》中記載“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唐朝詩人李商隱也在詩中描寫“滄海月明珠有淚”；西漢司馬遷的《史記》中“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的描寫，就太殘暴了。
這樣的種族，本不該缺信仰。但問題就在於，西方傳說亂入，美人魚成了孩子們的童年故事，一說起人魚，人們最先想到的就是北歐的小美人魚。
孩子們長大之後，各類西方奇幻故事大行其道，小美人魚也變成了危險的海妖塞壬。甚至日本童話中那吃了可以長生不老的人魚肉，都比華國的鮫人原本設定出名。
久而久之，鮫人的名字被年輕人忘卻，變成了通俗的“美人魚”，來源地也是“西方特產”、“日本也有”、“北歐才是人魚發源地”。這導致妖怪村中的鮫人們受到了較為嚴重的影響。
他們現在很難化成完整的人形，不能長時間離開水，原本靈巧的雙手也越來越笨拙——鮫人們原本人人都會織造漂亮的龍綃。龍綃入水不濕，是村裡人最喜愛的衣物布料之一。光靠龍綃換取的糧食，他們就在村裡生活得不錯。
但現在，他們會織龍綃這門傳統手藝的鮫人越來越少，這都是大眾印象中，“鮫人織綃”這個原本的種族特點，逐漸消失的緣故。
如果長此以往，華國妖怪村的鮫人們的大眾印象會徹底變成“外來種族”。本源被抹消，出生的小人魚會越來越少，甚至可能會消失——妖怪村每年出生的妖靈雖然是定數，但它可能轉化成其他種族的妖怪。
近些年，一些東方玄幻題材的影視劇熱播，雖然觀眾們對其中劇情和特效嗤之以鼻，但鮫人重新走入了眾人的視線，讓這個差點瀕臨滅絕的種族，稍稍喘了口氣。
而後，網絡文學興起，雖然大部分中描寫的人魚都是西方種，總有些正統東方玄幻，會認認真真書寫鮫人這個種族，保住了村中鮫人的根基。
現在，該是讓鮫人以遊戲為載體，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了。
遊戲下一個版本，便會開放海上地圖，融入大量海妖。鮫人便是其中領軍者。
剩下的雖然在各種傳說中出現過，但因為原形不好看、傳說不夠詳細等原因，一直不受人喜愛的海妖——比如蝦兵蟹將，都將依托鮫人出現。
鮫人直播不但能獲取信仰值，還能為遊戲下一次大版本更新進行宣傳，一石二鳥。
青言將分析資料收入小背包，去找鮫人商量直播的事。
鮫人難以上岸，性子較為孤僻，之前幾次村民動員，水靈生產大隊是白澤村長親自跑的，他還未與鮫人深入交流過。
不過他與學校中的小鮫人關係不錯，鮫人們對他印象應該不差。
青言決定直接去找小鮫人貝瑞雪的家長。貝瑞雪的家長曾經上岸來參加過家長會，能上岸的鮫人，實力肯定不錯，在鮫人族中聲望應該不低。
青言帶著幾袋從外麵買來的魷魚絲鱈魚乾小蝦米，來到貝瑞雪家。
水靈生產大隊的房屋十分獨特，他們以水為道路，普通居民要乘坐小船，才能進入他們的院落。
他們的院落中種著紅樹、珊瑚、各色海草，房屋為石灰和貝殼建造，下半部分在海底，上半部分露出水麵，牆壁上還鑲嵌著漂亮的珍珠和寶石。
鮫人們居住的地方充斥著珠光寶氣，很難相信，水靈生產大隊，居然是全村最窮的生產大隊。
妖怪村最不缺的，就是這種亮閃閃的裝飾品。
青言現在已經能從村民們的房屋擺設中，看出他們的家境。
比如他師父亮銀槍家比較富裕，住的便是鋼筋混凝土混合著特殊靈氣環保材料，建造的三層小洋房，屋內自來水、抽水馬桶、沙發等一應俱全。
而鮫人這種全用妖怪村本地產的材料，建造成的獨具妖怪特色，連裝飾品都是珍珠寶石珊瑚的漂亮房子，顯示著這家絕對是窮人。
這並不是崇洋媚外什麼的。妖怪村的村民妖力微弱，陣法什麼的幾乎用不了。他們就和普通人一樣，要靠著外物維持冷暖溫度。村裡也沒有什麼天材地寶，可以讓他們的生活更加方便。所以村民就和古代人一樣，原始的建築材料很難保持舒適的生活。
他們也想要隔冷隔熱的現代建築材料，也想要無色透明的玻璃窗，也想要用各種現代輕便材料做的家居用品……
而且房屋的樣式，妖怪村世世代代都是那個模樣，村民們早看膩了。物以稀為貴，誰不願意自己居住的地方更洋氣些？利用空間更大一些？
至於什麼這生活變得沒有傳統文化那味，脫離了古色古香的特色，被世俗玷汙了世外桃源……誰愛世外桃源誰去。能開小汽車，誰樂意騎馬趕路？屁股不疼嗎？外麵那些富豪養馬隻是偶爾跑一圈，讓他們日常交通工具變成騎馬試試？
如果世外桃源這麼好，那些進入妖怪村的人類，就不會各個想往外逃了。
青言走進涼颼颼的貝殼屋，看著在家中烤火取暖也冷得微微顫抖的小鮫人，心裡很是酸澀。
岸上的村民還能燒炕燒爐子，水裡的村民隻能靠身體和妖力硬抗寒冷。
聽說現在冬天的時候，水靈生產大隊的村民們隻能躲入深水之中取暖，每次離開水，對他們就是很嚴苛的折磨。所以水靈大隊的孩子們會提前放寒假，在家由父母長輩教導學習。
“青老師，您怎麼有空來了？是小雪做錯了什麼事嗎？”貝瑞雪的父母和外界所有普通人父母一樣，在麵對老師家訪時十分惶恐。
貝瑞雪的媽媽立刻要去生火燒水，給青言泡茶。
“不用麻煩。”青言把包裡的零食遞給他們後，道，“我這次來，是和你們商量拍遊戲宣傳廣告的事。”
“水靈生產大隊的經濟狀況是五個生產大隊中最差的，所以這個機會先給你們。鮫人們在水靈大隊中，算是最為人所知的妖怪，希望你們能起一個帶頭作用。”
青言來之前想了想，比起巧言勸說，或許村民們更願意聽到“官方口吻”。這種“官方口吻”象征著一種威信和權力，會讓他們更有安全感，更有信心。
這一點也是青言在不斷打工中，和工友們嘮嗑中聽到的。底層人民對信息了解很少，讓他們自己做決定，他們會瞻前顧後，躊躇不前，沒有自信，很難自己做決定。
他們需要官方告訴他們，政府要做什麼，你們跟著政府做，他們就會將官方當做主心骨，將信任投注，跟著官方乾活。
雖然這樣盲從有時候會帶來很大問題，但萬事開頭難，先把直播搞起來再說。
“好！需要我們怎麼配合，青老師您說！”貝瑞雪的爸爸果然毫不猶豫同意道。
青言心裡歎了口氣，感覺到肩膀上沉甸甸的責任。
“放心，我提前做過調研，網上的年輕人對鮫人挺了解，你們一定會成功。”青言裝作老氣橫秋的模樣，拍著貝瑞雪爸爸的肩膀，打著官腔道。
貝瑞雪爸爸的眼睛冒著光，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鼓舞：“我絕對不會辜負領導的看重！領導您安排！”
好了，青老師變成領導了，這事成了。青言在心裡繼續歎息。果然，和村民打交道，適當的官腔十分必要。
“你把鮫人中能管事的人叫來，我在這裡等你。”青言壓著不自在，繼續“冒充”領導安排工作，“我今天把事情安排下去，你們準備一下，近幾天就把節目準備好。”
“遊戲馬上要開新版本，新版本和你們水靈生產大隊有關。你們作為村裡第一個單獨出場的妖怪團體，吸收的人氣影響著遊戲後續的運行，對咱村扶貧工作十分重要。”
青言一頂一頂高帽子送出去，貝瑞雪爸爸一會兒誠惶誠恐，一會兒滿麵紅光，不但把胸脯拍得啪嗒啪嗒響，身後魚尾巴都甩了起來，被貝瑞雪的媽媽一腳踩了上去。
“彆在領導麵前露你的魚尾巴，不禮貌。”貝瑞雪的媽媽怒瞪。
貝瑞雪爸爸忙把魚尾巴變成穿著大褲衩的腿，留下地上一灘水漬。
青言想，妖怪變成人形的時候自帶衣服真是太方便了。
“這有什麼不禮貌？”青言端起領導專用慈祥笑容，明明是對年長的人，卻用對待晚輩的語氣道，“你們的原形，是你們本身的一部分。我們村民都是妖怪，有妖怪的樣子，才叫正常。”
青言說罷，狠狠誇了一把貝瑞雪爸爸的魚鱗好看，充滿光澤，這一定是貝瑞雪媽媽的功勞，誇得小兩口臉頰紅霞亂飛，非要送給青言一大包龍綃。
青言堅持拒絕：“咱黨傳統，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領導，你送了這麼貴的禮物給我們，這點龍綃不算什麼。”貝瑞雪媽媽忙道。
青言笑道：“這是送給小雪的零食。一點零食算什麼貴重禮物？如果要回禮，等小雪學會了織龍綃之後，給我織一塊手帕。”
“我一定能學會織龍綃！”貝瑞雪拉著青言的衣角使勁點頭，頭上兩個小揪揪使勁晃。
“當然，小雪很聰明，很厲害。”青言笑眯眯的揉了揉貝瑞雪頭上兩個小揪揪，心都被萌化了。
小蘿莉真是世間瑰寶。哦，這句話千萬不能被學長聽到。
青言留在貝瑞雪家裡和貝瑞雪媽媽聊小雪學校的事，貝瑞雪爸爸出門找親朋好友來家裡開會。
開會時間較長，為了讓鮫人們待得舒服一點，青言來到了屋外的院子裡，坐在立在水中的珊瑚椅子上，讓鮫人們用原形泡在水中開會。
珊瑚椅子雖然好看，但即使墊了一層皮子，仍舊硌得慌。青言想起白澤家中那一套舒服的彈簧沙發，再次感受到了村中的貧富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