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自己撿的的養子好不容易養的快長大了,還沒來得及孝敬他,一天天倫之樂都沒有享受到,就被人抱走了,難怪找了他這麼久。
林蘇瓷難得安慰了一句:“關於這一點,還請你節哀。”
彆想了,他已經記事了,要家有家要人有人,親爹來了也帶不走。
高轅馬車停在了熱鬨的集市上。
林蘇瓷沒有逛過凡間的集市,倒也有兩份興趣,抄著手一步三晃,走出了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看上這,點點手指頭,看上那,抬抬下巴,不多時,五六個小廝手裡頭一句抱滿了東西,而林蘇瓷還沒有停下他購買東西的腳步。
林蘇瓷停在了一家棺材鋪子門口。
“來,抬一口金絲楠木的棺材回去給我預備著。”
林蘇瓷大手一揮,讓七八個打手去抬棺材。
一直縱容著林蘇瓷的林不歸嘴角掛著無奈的笑,搖搖頭,像是要阻止,卻始終沒有多說什麼,任由那幾個打手麵麵相覷,最後隻能認命去和店家交涉,抬出了一口杉木棺材。
烏壓壓的一路人,懷抱大堆奇奇怪怪的東西也就罷了,還抬了一口棺材,路過行人紛紛駐足圍觀,議論紛紛。
林蘇瓷心生一計,腳下一停,敲了敲這口棺材:“來來來棺材免費送了,誰家有需要的,來帶走啊。”
免費的東西誰不想,哪怕是口棺材呢?好賴能賣十幾兩銀子呢!
一時間一窩蜂的人湧上來,手按著棺材紛紛搶奪了起來。
林蘇瓷趁機轉身,貓著腰在人群蜂擁中逆襲。
腳下有人的鞋子都被擠掉了,林蘇瓷虧得腳步輕,摸摸搜搜了半天,從裡頭擠出來,一扭頭就往旁邊的巷子衝。
“方向錯了。”
耳邊響起林不歸溫柔的聲音。
林蘇瓷腳步一頓。
他一抬頭,就在身前幾步遠,林不歸帶著身後的管家,牢牢堵著他的路。
林蘇瓷目光呆滯。
搞什麼,那麼亂的場麵,他居然還能比他快一步出來堵他?
林蘇瓷站直了身體,淡定道:“沒有走錯,我看這裡頭有家藥鋪,我去抓藥。”
最後,林蘇瓷抱著一副安神藥,返回了馬車。
那口棺材最終還是放到了林蘇瓷的東跨院裡。
他憋氣得很。
連續十來天,他天天出去轉悠,林不歸無論何時都跟著他,任由他把鎮子翻了個遍,也沒有阻攔。隻是任由林蘇瓷翻了個遍鎮子,也沒有找到一點出路。
他躲不開林不歸的監視。
想要逃出去,必須先放倒林不歸。
如果是修真界的時候,一個渡劫期大前輩,彆說放倒了,他不先跑就算他膽子大。
可是這裡都說了是凡間,都沒有術法,沒有靈力,沒有修為,可能就需要凡間的手段了。
林蘇瓷天天出去包藥,藏了一大堆藥材,每夜挑燈苦學,自學醫術,硬生生啃得自己能摸脈看疾的地步。
他小心翼翼把幾種材料混在一起,一天天攢,足足攢了七八兩,才覺著分量許是夠了。
夜半三分,雞都休憩了。林蘇瓷穿著一身黑衣,偷偷摸摸從窗戶爬出來。
他房間裡四個大丫鬟,每天在他腳下睡一個,半月門下睡一個,室外矮榻睡一個,門口外睡一個。
無論做什麼,他都躲不開這四個丫頭的視線。
林蘇瓷隻能把睡在腳下的丫頭捂暈過去,連半月門都不敢走出去,順著巴掌大的內室小窗爬。
虧著他身體細,硬生生擠了出去。
他躡手躡腳繞到了水井。井裡倒影著天上的明月。他從懷裡掏出磨成細麵的藥粉,一股腦撒了進去。
生怕藥性散不開,林蘇瓷還拿了個長長竹竿塞進去攪了攪。
院子外頭巡夜的人腳步響起。
林蘇瓷加快速度,做完這一切後,他趁著外頭人沒有注意,躡手躡腳重新翻窗回了屋,一夜好夢。
第二天林蘇瓷一直注意著所有飲過水的人。
包括每天都要喝一杯茶的林不歸。
涼亭裡,他與林不歸之間擺著一副棋,上頭落子亂糟糟的。林蘇瓷根本無心下棋,生生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林不歸抬眸看了他一眼。
湖邊起了風,風裡卷著附近栽種的桃花瓣,落在林不歸的茶碗之中。
林蘇瓷眼睜睜看著林不歸抬手,拿起了茶碗,輕輕一潑。
儘數潑到了湖中。
林蘇瓷死魚眼。
他攥著手心,想了又想:“乾巴巴坐著多無趣,吃點東西吧。”
林不歸慢悠悠道:“好啊。”
林蘇瓷張口點了一大堆乾果來,還有不少醃製的小魚乾,瓜子花生炒豆子,十幾盤差點把涼亭都擺滿了。
在林蘇瓷虎視眈眈的目光下,丫鬟給林不歸重新上了一杯茶,也給林蘇瓷溫了一份牛乳。
林蘇瓷喝的放心,難得熱情招呼林不歸吃吃喝喝。
林不歸順著林蘇瓷的招呼,吃了一顆炒豆子,抿了一口茶。
然後就放著不動了。
林蘇瓷急了,這麼下去,要是彆人都暈了,就林不歸沒事,那他肯定知道他做了手腳啊!
不行,必須讓他暈!
林蘇瓷一拍桌子:“我們這麼乾巴巴下棋多無趣,來點彩頭!”
林不歸慣來是順著林蘇瓷的,他說什麼,林不歸都不會反對,這次也一樣,他頷首:“好啊。”
“彆的也無趣,不如誰輸了,喝一杯茶就是了。”
林不歸看著他,微微一笑,慢吞吞應了:“好。”
兩人重新擺開棋局。
林蘇瓷的棋是跟著宴柏深學的。
他初學時,宴柏深讓他十二子,後來是九子,六子,三子。到了如今與宴柏深下棋時,不讓子,也能下的儘興。
在林蘇瓷看來,對弈高手定然有宴柏深一個,那他這個宴柏深的圍棋徒弟,肯定不是什麼臭棋簍子。
林蘇瓷摩拳擦掌,打算使出渾身解數,把林不歸按在棋盤上摩擦。
一刻鐘後,林蘇瓷喝了一杯牛乳。
兩刻鐘後,林蘇瓷又喝了一杯。
一個時辰後,林蘇瓷喝得胃脹,氣若遊絲抱著肚子:“不,不下了。”
連輸幾局,林蘇瓷連續慣了幾大杯牛乳,他又不是大胃,已經撐得肚皮都繃圓了。
而對麵的林不歸,指尖轉著一顆黑色的棋子,氣定神閒,嘴角抿著笑,溫柔問:“不下了?”
林蘇瓷頹然點頭:“不下了。”
再下下去,他的胃要撐破了。
林不歸慢悠悠道:“不打算想法子逼我喝這杯茶了?”
林蘇瓷:“……”
沉默良久,林蘇瓷怒然起身,狠狠掀翻了棋盤,欺負林不歸不懂,對著林不歸高高豎起了中指,踩著踏破山河的重重腳步,頭也不回走了。
啊呸!
大騙子!
早就看穿他了居然還裝模作樣!
林蘇瓷放了水,把院子裡的丫鬟強行攆出去,反手扣了門鎖,黑著臉。
還能有什麼辦法,他已經不想再在這裡被同化下去了。
每天所有的仆從都會在他耳邊說,主人多好,主人對他多好,外麵的世界多可怕,唯獨主人身邊最安全。
每天每天,心智薄弱一點的,很容易就被徹底洗腦,信了這些話。
生活在一個生活富餘,所有人都依順著自己的範疇內,一切的戒備與警惕,都會成為過去。
林蘇瓷每天都在提醒自己注意,警惕,可他在經曆著一切的同時,也會有那麼一兩分的享受。
這可不行。
林蘇瓷定定看著廊廡中放著的那口杉木棺材。
他大步上前,穿過廊走到廡下,用儘力氣把棺木的蓋子推開了一個縫。
他自己鑽了進去。
躺在棺木裡,林蘇瓷反手使勁推著棺材蓋,哢擦一聲,合上了。
一方幽黑的狹小空間中,林蘇瓷委委屈屈低語著。
“柏深,他欺負我。”
林蘇瓷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兒,給自己家長告狀。
隻是,他的宴柏深,遠在不知道相隔了多少距離外的地方。
林蘇瓷有些挫敗。
隻見幽暗之中,忽地一抹金光閃現,林蘇瓷眼前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光,慢悠悠在空氣中,一筆一劃,落筆成書。
豎橫折橫,橫折鉤撇,金色的光,慢慢一筆筆勾勒著,林蘇瓷屏住呼吸,瞪大了眼。
——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