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巿感到憂心。
他想過拋掉這一千累贅,隻率三千魏軍西去,或許能更快一點抵達滎陽,完成突襲大計。
早一日抵達,就能多一分成功的希望。
但魏豹不同意。
“周將軍,你可知道現在的魏國,除了極少數城邑還插著魏旗外,大部分都落入了秦人手中。在沒有奪回那些被秦軍占據的城池前,吾等根本征不到兵,手中這支兵卒,可是每死一人就少一人啊!這一千人不要,日後到哪裡去還能再征到這麼多人?”
周巿沉默了,魏豹說的是實話。
這一千人如果舍棄,以後說不定就真的沒了,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反秦的力量。
周巿雖然想過留一部分人馬在後方押送,他自己率軍急行突襲滎陽。但那樣一來,押送的人少了,會大量逃跑。押送的人多了,他襲擊滎陽的力量又不夠。
糾結與無奈之下,周巿也隻能聽了魏豹的話,減慢一些行軍的速度,將這四千人一起帶到滎陽去。
周巿之前放出了攻打外黃和陳留的假消息,想來應該能麻痹住秦軍,讓他們將注意力放到東邊去,就算突襲遲上幾日,問題應該也不大。
而魏豹如此做,除了一千人的兵力確實難舍外,也有自己的盤算。
“這一千人必須要控製在我的手裡,否則難保那些泥腿子不會再像上次一樣發動兵變。那個陳平也很聰明聽話,他帶著這一千人,就是我用來製衡周巿的力量。”
魏豹眼珠子轉動著,想到他從陳留撤軍之後的第三夜,就被手下眾多士卒拿著武器圍了營帳,威逼著他北上救援濟陽。
那種被一群泥腿子將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讓魏豹這個魏國公子終生難忘。
從那一夜開始,魏豹就明白,他的手中必須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這支準備突襲滎陽的魏國奇兵,抵達他們的目的地時,已經是他們離開戶牖鄉的第十天了。
滎陽。
其地東有鴻溝連接淮泗,北依邙山毗臨大河,南臨索河連嵩山,西則可入洛陽、關中,其地勢險要,交通便利,乃是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春秋時晉楚爭霸便在此地大戰過一場,之後滎陽歸了晉國的智氏所有。
待到韓趙魏三家滅了智伯,共分智氏之地時。
策士段規勸說韓康子,一定要將這片形勝之地搶到手中。韓康子依言照做,如此滎陽、成皋之地便歸了韓國。
直到兩百年後秦軍伐韓,滎陽被秦將蒙驁所占,才入了秦人之手,距今已十四年矣。
十四年來被秦人牢牢占據的險要之城,今日,它的城外第一次響起了激動的魏地之音。
“滎陽!前方便是滎陽!”
周巿騎在馬上,指著遠處的高聳城池,對著手下眾士卒叫道:“子,今日便是吾等拯救魏國社稷之時!隻要吾等攻入滎陽,燒了秦人的軍糧,那些圍困我大梁的秦軍就將無糧可食,必定退……”
魏豹不願讓周巿搶了風頭,站在車上用更大的聲音吼道:“你們都給本公子奮勇上前,今天立功破了滎陽,燒了秦人的軍糧。裡麵的錢財你們隨便搶,裡麵的女人你們隨便……”
“我代大王全賞給你們了,等到逼退了秦人,本公子還會重重有賞!”
那些士卒、青壯僮仆連續趕了十天路,早已疲憊不堪,滿臉麻木。
周巿說話時沒幾個人應聲,而如今聽到魏豹話裡的“錢財、女人”之類,這些士卒們竟難得的打起了精神,跟著高呼起來。
見到這一幕,魏豹臉上笑的很開心,眼中閃過一抹自得。
陳平說的收買軍心之策,果然很不錯。
用城裡秦人的財物、女人來收買軍心,如此一來,不花費自己一錢的損失,他魏豹便可得到士卒的擁戴,多劃算啊。
聽聽,這些人叫的多麼開心,士氣多麼振奮!
一旁,周巿卻聽得嘴角直抽。
魏豹這一番講話,看上去很接地氣,很能調動起士卒情緒,遠比周巿的話更有用。
但他們此行的目的可是奇襲燒糧啊!
這批魏軍本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再加上長途行軍,各種不滿滋生,已經很難控製了。如今再加上魏豹這一番承諾,等到攻入城後,恐怕大部分人都會到處亂跑,去搶財貨女人,這還怎麼打仗,怎麼完成燒糧的任務啊?
看似能讓士卒奮勇上前,實則是自亂軍心啊!
但周巿作為頗有能力的將吏,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反駁的話,隻能咬著牙,借著眾士卒被激起的興奮勁,下發了攻城的命令!
兩百騎兵和十輛戰車率先出動,全力奔馳,疾衝城池而去。
後方,眾多魏卒也嗷嗷叫著跟著衝鋒。
滎陽作為連通東、西的中樞之城,城門定然會開啟,裡麵還會有許多人員進出。
隻要魏軍的車騎速度夠快,趁著守城秦軍驚愕的時候駛到城門處,阻攔關門的時間,後方的步卒就能一擁而上,入城燒糧,完成這場奔馳數百裡的驚世突襲。
如果守城的秦軍反應及時,搶先關了門,那也無妨,魏軍已經在路上打造了許多輕便的竹木攻城梯,由步卒抬在後方。
滎陽城遭遇突襲,必定驚慌失措,一番突襲,定能先登入城。
“此戰,就是我魏豹震驚天下的一戰!”
“數百裡奔襲滎陽,一把火燒毀秦軍糧草輜重,逼退王賁圍城的數萬之師,在舉國生死存亡之際,挽救我魏氏社稷!”
“我魏豹,將成為超越信陵君的魏國英雄!”
“吾之名號,必將傳遍天下!”
魏豹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直到他乘坐的戰車奔馳到前方,見到滎陽城的模樣時,嘴角的笑意才凝固住了。
“意!”
魏軍的驚愕聲中,滎陽城高高聳立。
城前沒有任何人來人往的痕跡,厚重的城門早已緊緊關閉,沒有留下絲毫破綻。
在那高大的城牆上,黑旗飄揚,滿是矛戟林立。
一個個披甲戴冑的秦軍士卒,正目光冷冷的看著城下那些滿麵驚愕的魏卒。
屠睢身穿精致的紮甲,頭戴鶡冠,站在城牆上。
年過三旬的他,摸著頜下隨風飄揚的長須,指著城下那些混亂的魏卒,對左右笑道:“這些魏人可真他老母的慢呀,乃公收到他們來襲的情報都兩天了,他們才趕到這兒來。”
“魏軍,皆是蹇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