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肉製成的醬,冬葵菜醃製的菹,風乾的兔所做的臘俎……
他們將要共同食用,行三飯之禮,之後還有合巹而酳等一係列的禮節,代表著夫婦從此同甘共苦,相互親愛,如為一體。
隻是如今,當劉季夾了一塊臘俎扔進嘴裡,一邊嘖嘖大嚼著,一邊卻注意到對麵的呂氏淑女竟然不動箸,兩隻眼睛無神的愣在那裡。
“淑女,請吧。”
一旁的讚者忙低聲叫了一句。
呂氏淑女才回過神來,忙伸手舉箸去夾一塊菜菹,這一幕讓劉季臉色不好看起來。
乃公吃臘俎,你卻去夾菜菹,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冷著臉吭了一聲,一旁的讚者也忙低聲提醒了一句。
呂氏淑女這才發現弄錯了,連忙又去夾了一塊臘俎,塞進嘴裡小口咀嚼著。
底下那些遊俠看到,有不少人頓時笑起來。
“君子吃肉,新婦吃菜,不合適不合適,這樣早晚要出事。”
“呸,等明天乃公撕了你們的嘴。”
劉季回頭罵了一句。
有人叫道:“乃公娶新婦的時候,你劉季還不是滿嘴胡說。”
“是呀是呀,還說明天撕了吾等的嘴,你劉季明天怕是下不了榻嘍,是要爬著過來找乃公嗎?”
這下,眾遊俠笑的更大聲了,甚至還有人飆出滿是淫褻的話語。
這般行為,在遊俠之中倒是常見的事,王陵等人並沒有阻止,反而跟著笑。
唯有劉氏親屬頗為不爽,喜好儒學的劉交更是嘴裡滴咕著:“一群鄙夫,非禮也。”
但懾於那些遊俠的行事,劉家人倒也是敢怒不敢言,怕一個勸阻反把事情弄得更糟,畢竟遊俠之人一旦發起飆來那可是什麼也顧不得,血濺當場也是可能的事。
在那陣陣笑聲中,呂氏淑女舉箸的手微微一顫,新夾的食物落在俎上,眼睛不由模湖,已是含滿了淚水。
劉季見到這一幕,越發不爽,心中暗道:“哭吧哭吧,等晚上讓你哭的更大聲。”
就在這場昏禮進行的十分尷尬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好一陣驚呼聲,而且那聲音越來越大,充滿了一種驚惶之意。
“發生什麼事了?”
包括劉季在內的所有人全都望向屋外,豎直了耳朵,想要聽出外麵叫的是什麼,王陵更是讓幾個手下出去查看。
趁著眾人注意力被屋外聲音吸引的時候,呂氏淑女默默抹了一把眼淚,緊緊抿著嘴唇,神情已恢複了平靜。
她重新抬頭,看著對麵正側首望向屋外的大胡子男人,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這就是我要倚靠一生的男人嗎?”
就在這時刻,剛才出去查探的遊俠大叫進屋,驚叫道:“是秦軍!從沛邑來的秦軍,已到邑外兩裡了!”
“什麼!”
“秦軍,咱們這裡怎麼會有秦軍?”
“該不會是那支南邊來的秦軍吧,不是說有我楚國大軍正在將他追擊消滅嗎?怎麼會跑到我豐邑來?”
“秦軍都到了豐邑,難道沛邑也落入他們手中了?”
眾遊俠滿麵驚愕,大呼小叫起來。
坐在俎側的劉季聽到他們的呼喊,身體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
秦軍?
秦軍!
劉季的腦海裡浮現出外黃城的一幕幕,秦軍士卒悍不畏死,一個衝鋒就將外黃魏人殺得屁滾尿流,當場就將外黃城牆拿下。
他和張耳駕車逃跑,卻被似乎早有所料的秦將率騎兵追擊。
劉季甚至還能想起那個頭戴板冠,格外年輕的秦軍將領的模樣。
恐懼瞬間爬遍了劉季的全身,讓他汗毛倒豎,如芒在背,仿佛那些秦人已經將劍刃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是來自死亡的威脅。
他甚至還想到了被砍掉腦袋的張耳,哪怕他從來沒有見過張耳的屍體,但腦海中還是冒出一個滴著血的無頭屍體的模樣。
秦軍何其殘暴也!
這一刻,劉季的心中甚至不可控製的出現了一個念頭。
“這秦軍來到豐邑,莫不是要抓我的吧?”
他想起小弟劉交常說的那些儒言儒語。
其中有一句他很喜歡,是什麼“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
具體意思劉季不清楚,劉交好像說過,但他忘了。
按劉季自己的理解,就是一個聰明的人是不會讓自己站在危牆之下,是絕不能讓自己處於險境的。
而他劉季,就是這樣一個聰明人。
“諸位稍坐,我劉季去邑前為諸位看看秦人動向,去去就回!”
說著,劉季不待眾人反應,就拋下對麵的新婦和滿座客人,徑直大步往外奔出,臨走前,他還不忘拿走一柄劍。
廳堂中,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盧綰反應最快,他一個躍起就跟著跑了出去,嘴裡叫道:“阿季等我,同去。”
這時,眾人才反應過來。
王陵叫道:“秦人逼近豐邑,不知是否禍耶?劉季好男兒,敢去探查秦人,吾等安能在此坐等大禍上門,子,跟吾走。”
“走,隨劉季同去!”
轉眼間,眾遊俠紛紛拿劍往屋外奔去,隻留下劉家人和俎邊的呂氏淑女滿臉驚愕。
片刻後,當王陵帶著眾人抵達鄉邑門口,透過昏黃的天光,他們能看到一裡外的大道上,正有數不儘的黑影正在接近,那是密密麻麻的秦人,足有數千之多。
王陵和眾遊俠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時,有遊俠叫了一聲。
“咦,劉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