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佗的這位大舅哥,豐神俊朗,說話行事彬彬有禮,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樣。
隻是在其眉宇之間,似有幾分憂慮。
扶蘇入府落座後的第一句話,就讓趙佗眼皮直跳。
“扶蘇曾聞兵法有雲,國雖大,好戰必亡。”
趙佗看著眼前的皇帝長公子引用《司馬法中的話語,便猜到了對方的來意。
果不其然,扶蘇接下來侃侃而談:“趙君之前曾教導扶蘇,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位置,說話做事也要為大秦的利益考慮。扶蘇深有所感,日夜皆以秦國公子身份為責任,儘心為國之利益所考慮。”
“然據扶蘇所見,今我大秦統一天下不到一年時間,遠方黔首未集,諸侯遺民尚未歸心。雖然趙君建言父皇擴大學室子弟的招收,培養更多的秦吏,但時間尚短,新征服的齊楚等地依舊缺乏吏員,並未徹底掌控,難免有所隱患。”
“趙君所建言遷徙六國貴族於關中,以消除六國複辟之禍患的事情,扶蘇認為甚好,可助我秦國掌控諸侯之地。但此等遷徙事大,動輒數十萬人千裡輾轉,一路所耗頗多。”
“再加上天下各郡縣調集刑徒、役夫修築馳道,關中之地又有帝陵、六國宮殿之徭,不免耗損民力過重,使得黔首疲乏。”
說到這裡,扶蘇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秦國再起大軍遠征北方胡人,是否有些過於著急?”
果然是這樣。
趙佗道:“北方胡人常與諸夏爭戰,數千年來仇恨不休,公子可知道?”
扶蘇點頭道:“扶蘇自是知曉,北方匈奴等諸胡乃是虎狼之心,時刻有侵入我中原之意。”
“隻是,我覺得北擊胡人之事急了一些,應該等我大秦安撫好六國遺民,派遣吏員控製各地。待到休養生息數年,國力恢複,倉廩富足,士卒思戰之後,才開啟這場戰爭為好。”
趙佗知道扶蘇的來意了。
扶蘇是覺得這場戰爭發動的太急了。
他苦笑道:“公子認為是北伐胡人,收複被其占領的諸夏故土好。還是讓人帶著五十萬秦軍南下攻打躲藏於瘴氣山林中的百越好?”
“隻能二選一。”
扶蘇臉色微變。
他沒有上朝堂,對於那場大朝會上發生的事情並不是特彆清楚,如今聽趙佗這麼一說,他就有些明白了。
他苦澀道:“父皇,一定要打仗?”
趙佗歎道:“不僅是皇帝想打,整個秦國的武將都想打。昔日商君創立的軍功爵製度,已經成為了一頭需要不停進食的餓獸,它會不停的驅使著秦國發動戰爭,難以停下。”
說著,趙佗將這事情拆開,詳細的分析給扶蘇聽。
扶蘇沉默了。
半晌,他起身,對著趙佗躬身一禮。
“是我誤會趙君了。相比於用五十萬大軍征伐南方百越之地,趙君提出的北伐胡人,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公子不必如此。”
趙佗側身避過,又問道:“公子可曾向今上勸諫?”
扶蘇搖頭道:“沒有。我怕觸怒父皇,所以想先尋趙君詢問,現在發現果然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此番還要多謝趙君提點才是。”
趙佗眼中閃過一抹欣慰。
他這大舅哥果然不一樣了。
如果換成曆史上的扶蘇,遇到這種事情,一定會上書勸諫,然後就和始皇帝頂起來。
現在的扶蘇,知道勸諫之前,先來找自己商議。
這個改變,足以證明趙佗之前對他的影響成功了。也證明如今的扶蘇,是將趙佗當成了一家人,有事先來找他。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扶蘇看望了自家妹子後,就告辭離去。
在他離開前,趙佗還有些不放心,又囑咐道:“此事皇帝已經決定下來,不會更改,公子在這時候勿要勸諫。”
“嗯。”
扶蘇應了聲,帶著一臉的憂愁離去。
趙佗站在門口,看著公子扶蘇的馬車漸行漸遠,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時間裡,趙佗一邊安撫自家生氣的妻子,一邊查閱資料,翻閱北方地圖,思索這一次的北伐之策。
隻是他原本思索好的北擊匈奴的計劃,卻被太尉府中傳來的關於河南地的情報所擾亂。
“河南地的匈奴人,被月氏趕跑了?”
“如今的河南地,是月氏的地盤?”
趙佗看著手裡的情報,有些發呆。
不是要北擊匈奴嗎?
怎麼換成了月氏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