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天命之說(1 / 2)

秦將 起飛的東君 7796 字 7個月前

秦始皇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五日。

浩大的車隊,自西邊而來,直入薛郡鄒縣。

“君侯,我聽聞嶧yì山乃齊地名山,素來被入秦的儒生所稱頌,號稱鄒魯奇觀,現在一看,也不過如此嘛。和我關中險峻雄山相比,真如一處低矮山坡,真是讓人失望。”

當隊伍在鄒縣附近紮下營寨,趙佗出門眺望北邊的嶧山時,身側傳來另一人的感歎聲。

趙佗回頭看向說話之人,正是秦莊襄王之子,當今皇帝的弟弟,子嬰。

可能是趙佗曾率軍南征北戰,遍走六國之地,對於天下山川河流頗有見識的緣故。

子嬰這位隨皇帝出行的宗室長者,常來和趙佗交談,每每聊完,都感覺收獲頗豐,一來二去,兩人之間就有了一些交往。

趙佗對於子嬰這位曆史上的“秦三世”,也頗有好感,並未拒之千裡。

相比於諸位皇子,在奉行嫡長子繼承製度的秦國,子嬰是沒有多少繼承權的。這也是曆史上秦二世殺戮兄弟姐妹,並冤殺蒙氏兄弟時,子嬰敢站出來進行勸諫的緣故,一來他是長者,二來無關皇位之爭。

故而趙佗與子嬰進行交往,並不用怕犯什麼忌諱。

此刻,麵對子嬰的感歎。

趙佗笑道:“公子看慣了大秦險峻之山,如今又來看這齊地山巒,自然是感覺無趣的緊。要知道孟子所言的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實則不過是齊魯之人坐於井中觀天,不知天下之大,雄奇之山是何壯麗之景。就連那泰山,號稱與天相齊,實則還沒咱們關中的華山高呢,更彆說是這小小的嶧山了。”

子嬰皺眉道:“泰山號稱與天相齊,竟然還沒華山高?若是如此,怎麼曆代聖王要在泰山封禪。”

趙佗微笑而不語,隻言泰山雖然比不過關中群山,但在東邊齊魯之地,也算鶴立雞群,可能是這個原因。

實則趙佗在敲定封禪之事後就研究了一下,估摸著古代聖王封禪之事真假難辨,大概率還是齊魯儒生層層累加,於這一兩百年鼓搗出來的東西。

畢竟孔子一生都沒言過“封禪”二字,其著作和周代流傳下來的典籍對於封禪之事更是毫無記載。最早的出處也就是稷下學宮假托管仲之名出版的《管子,大肆吹噓此乃聖王之事的也都是齊魯儒生,所以其真實性確實值得懷疑。

不過趙佗自己一個門外漢,去禦史府裡查查典籍都能懷疑的事情,秦始皇自己會不清楚嗎?

他手下那些博學之士,難道就沒有一個懷疑的嗎?

或許始皇帝根本不在乎真假。

不管真也好假也好,在儒生們上百年的努力下,封禪已經和聖王之事徹底畫上了等號,為世人所接受。

始皇帝借助封禪,在向上天誇耀自己的功績的時候,同時也是在昭告天下:自己這個皇帝是受命之主,有天地神明保佑,大秦帝國千秋萬代是上天所注定的!

“這是一種政治宣傳和思想戰術啊。”

“這年頭,人最信天命這種東西,皇帝行封禪之禮,代表他得到上天認可,隻要借此進行宣傳,至少能迷住大部分貴族和黔首。所以他才會來搞什麼封禪大禮,就連之前在洛陽祭祀三代聖君也是一個意思。

“始皇帝這樣做,就是為了反複的向天下黔首灌輸天命觀念,改造六國士人的天命觀。不停的給六國之人洗腦,秦滅六國,乃是受天命之舉,你們天生就該被秦國統治,你們天生就該是皇帝統治下的黔首,你們若敢反抗秦的統治,那就是逆天而行!”

自從皇帝在洛陽祭祀後,來泰山的一路上,趙佗已是有些回過味來,覺得秦始皇執意封禪,可能不僅僅是他自身權勢欲望的膨脹,不僅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誇耀自己的功績。

始皇帝是在借此神化、聖化自己的統治。

這位千古一帝並沒有許多人想的那麼膚淺,為了一個炫耀之功,便大老遠的從關中跑到泰山來,因為封禪確實是一種穩定帝國,安穩諸侯故地的手段,至少在思想層麵上能起到一定作用。

接下來發生在嶧山上的事情,印證了趙佗的推測。

始皇帝帶著自己的愛子胡亥,弟弟子嬰,武功侯趙佗,以及左右丞相、奉常、廷尉、治粟內史等公卿重臣,以及周青臣、淳於越等齊魯儒生,一起攀登嶧山。

好在嶧山隻有五百米高,其山道又被薛郡郡守清理過一遍,這趟爬山之旅並不算難。

待到登上嶧山之巔,始皇帝便在此處祭祀嶧山之靈,之後又讓廷尉李斯起筆,在這嶧山豎立下東巡的第一塊刻石。

“皇帝立國,維初在昔······討伐亂逆,威動四極,武義直方。戎臣奉詔,經時不久,滅六暴強······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複起。災害滅除,黔首康定,利澤長久······”

趙佗默念刻石之語,頓時了然於心,皇帝的心果然和他猜的差不多。

秦軍打六國,那叫:討伐亂逆,滅六暴強。

打完之後的成果就是:兵不複起。

然後便是天下之民享受統一天下的利好:黔首康定,利澤長久。

這刻石的內容,正是在宣傳秦國統一天下的正當性,妥妥的洗腦手段。

“如果讓各地學室師者、郡縣法吏對當地黔首進行長期的宣傳,隻要等到這批六國遺民死去,兩三代人之後,那麼新生的黔首,對於六國就隻會剩下暴亂之國的印象,而始皇帝則是終結亂世的天命之主,這一代一代洗腦下去,如果日後再來一場焚書之事,那還真就掌握了一切話語權。”

趙佗暗自感歎這些統治者的手段。

始皇帝祭祀嶧山之靈完畢,在讓李斯和眾工匠刻石立碑的時候,他自己走到山頂邊緣,眺望遠方平野遼闊,感覺心胸開闊。

有山風吹過,卷動他衣衫舞動,這樣的場麵,讓皇帝心有所感。

始皇帝回頭,望向跟在身後的眾人,平靜詢問。

“我大秦並一宇內,兼吞四海,成就今日之偉業。爾等可知主要靠的是什麼?”

“胡亥,你先來說說。”

始皇帝的目光望向跟隨在自己身後的幼子胡亥。

先問胡亥,就是避免他跟著其他公卿學,始皇帝想聽聽自己兒子的看法。

趙佗也跟著望了過去,目中閃過好奇,他和這位“秦二世”尚沒有多少接觸,如今剛好看看對方的行為如何。

胡亥年紀雖小,但機靈活潑,麵對父皇問話,眼珠子一轉,已經是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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