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2 / 2)

溫母大喊:“溫之皎,彆動手動腳!”

溫之皎尖叫起來,硬生生掙脫溫父的懷抱,快步走到溫隨麵前一把將他推到地上。轉身就跑回房間,用力關上門,緊接著,堪稱尖銳的哭聲從房間裡傳出來。

溫母深呼一口氣,走到溫隨麵前,把他扶起來,“皎皎她就是這個個性,沒有辦法,阿隨你也受委屈了。等會兒我帶你們出去玩好不好?”

溫隨仍是隱忍著,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搖搖頭,將地上的裙子也撿了起來。他低聲道:“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可樂放窗台上的,我會想辦法弄乾淨的……出去玩我就不去了,我弄完裙子就學習吧,我怕跟不上。”

他望向溫父溫母,輕聲道:“爸媽,不用為了我這樣怪姐姐,她也很難受……”

溫父母還想說些什麼,他卻捏著裙子,轉身去了洗手間。

洗手間的門合上,燈打開,鏡子裡,十來歲的男孩身材已經抽條,唇紅齒白,臉是好看的,眼睛也乾淨得再純良不過。但臉上的委屈與難過消散而去後,臉上便顯出些怨毒與厭倦來。

他聽見洗手間外的敲門聲,那是很悶的,彆處傳來的。

他又聽見溫父母那放低的,柔和的聲音,彆處傳來的。

他們此刻大抵又在敲溫之皎的房間門,在哄她,在給她補償,在想方設法讓她出來吃早飯。因為他們擔心她不吃早飯會胃疼,又擔心她哭太久眼睛疼,又覺得她裙子臟了委實是件驚天動地的事。

他們的愛是一種不存在威嚴與教訓的愛,是連愛都要敲房門,獲得她允許才能進入的愛。

這是溫隨從未體驗過的,在孤兒院裡,他永遠在睡八人間。四張上下鋪對應房間的四角,不存在隱私,隻有永遠悶而潮濕的空氣,發黴的衣服,還有每日來查寢的義工。

他們像囚犯似的,穿著孤兒院發的不同季節的衣服,忍受著那些壯一些的,在外麵混得好的混混的霸淩。他必須很努力才能讓孤兒院的人對他好一些,必須要想辦法將孤兒院發的幾塊零花錢掰成八瓣兒去“孝敬”所謂的頭頭,才能不讓自己掀開被子就看見一大堆煙頭和垃圾。

溫隨有種強烈的嘔吐欲,嫉妒讓他生出太多陰濕的恨,恨溫之皎為什麼能享受到父母的關愛,恨為什麼自己沒有誕生在這樣的家庭裡。他一點都不想弄乾淨這條破裙子,他隻想一把火把溫之皎連帶著她那堆三天兩頭吹到自己房間裡的裙子全部燒了。

無儘的怨恨讓溫隨將裙子扔到地上,近乎憤恨地踩了幾腳。

惡心,惡心,惡心。

她為什麼不去死?!

為什麼,他就是不能停止去看溫之皎得到了什麼?

溫隨原本是很知足的,他被領養前就做好了準備,無論怎麼樣,都要忍著。他想過自己也許會被欺負,也許會被冷待,也許會被打,但沒關係,隻要能安穩地成年,運氣好些讀到大學,他的人生就還有轉機。

可剛到家時,他就發現他根本做不到知足。有所比較的愛讓他比沒有得到過還痛苦?重複一千次一萬次讓自己忍耐,卻還是恨得受不了,恨溫之皎隻是存在就讓自己滑稽又可憐。

尤其是,見到溫之皎第一麵時,他局促地坐在沙發上,體會著溫父母的體貼。電視裡放著電視劇,茶幾上擺著水果,他們和他聊著天,窗外的麻雀叫個不停,陽光照進窗明幾淨的客廳。一切簡直夢幻得像是電視,他心中有著一種狂喜,振奮,還有快樂。

他知道一切情況,他幻想過融入,他也知道他需要且必須討好他還沒見過的,名字叫溫之皎的姐姐。

在孤兒院裡他很清楚怎麼討人喜歡,現在他也不會忘記要做什麼。但很快的,聒噪的門鈴聲打破一切謀劃,溫母起身開門,抱怨道:“成天不帶鑰匙。”

一個穿著運動校服的女孩背著網球包,站在門口就摟著溫母的脖頸,綿長的撒嬌聲音響起,“那我就是忘了啊!”

她邁步進來,像隻貓越過椅子,輕快的。

明明穿著校服,可她指甲貼著貼紙,手腕上有著鏈子。她卷曲的頭發用漂亮的絲帶束著,校服外套敞開著,露出裡麵的T恤,項鏈露在衣服外。運動過的臉上是潮濕的,紅粉的,網球包上也貼著貼紙,掛著亂七八糟的掛飾。

她昂著腦袋,抱著溫母黏糊糊地走進客廳,陽光落在她身上,讓她看著像隻傲氣的小天鵝。

溫之皎一眼都沒看溫隨,隻是拖著長腔道:“我剛打完球,肩膀痛死了。爸你不是會正骨嗎,看看我是不是骨頭歪了!”

“你就是運動少了。”溫父笑起來,卻也站起身,抬起手就掐她肩膀,“來讓我看看是不是真歪了。”

溫母接過她的網球包,她被溫父掐得怪叫,“疼疼疼,彆掐了,哎呀爸你鬆開手!”

溫父道:“我都說了運動少了,但打球好,每天都去打吧,以後咱們讀體校為國爭光。”

“你怎麼自己不去,天天一下讓皎皎當體育生,一下讓她讀軍校。”溫母瞥溫父一眼,道:“廚房裡我做了果汁,剛榨的,酸死個人,就你愛喝,快去。”

這一刻,溫隨看著他們三人,手幾乎控製不住想伸到嘴邊,想要將十個指頭都咬出血來。他的眼睛有些發熱,在她的視線看向他時,他如坐針氈,覺得自己像個登堂入室的小偷。窘迫,羞愧,無地自容。

溫之皎立刻眉開眼笑起來,一邊進廚房,一邊卻疑惑道:“為什麼家裡一股餿味啊。”

話音一出,溫隨立刻看向了腳邊的小行李包。他知道,裡麵的衣服沒有晾乾,或者說晾乾了,卻隻有黴味兒。

原來這麼明顯嗎?那溫父溫母有沒有聞到呢?在他們眼裡,自己也是這樣一個肮臟的,帶著餿味的小孩嗎?他們會覺得,他坐在這裡也弄臟了沙發嗎?

他忍不住緊緊閉上眼,羞愧化作惱怒,近乎怨恨起來。

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問出來呢?

溫隨這一刻恨不得衝上去掐死溫之皎,可是他控製住了,立刻站起身來,輕聲道:“可能是我的衣服沒晾乾。”

溫父溫母立刻上前,將他推到她麵前,說明了一切。

溫之皎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臉色再也不高興了,張開嘴,大聲哭了起來。她十分崩潰,哭得難受極了,嘴唇越發豔紅,像是很絕望。

“你們之前居然說真的!我不要弟弟,我不要他!”

“你明明答應過了啊。”

“我以為你們騙我的,居然是真的,我討厭你們,我也討厭你!”

溫之皎用力推開他肩膀,哭聲刺得他耳朵疼。他以為他會無所適從,可是這一刻,他卻有了一種快感。

她一點都不像是傲氣的小天鵝了,這會兒隻像個撒潑的普通女孩,她反複推著溫父溫母,掙紮著摔東西,肆無忌憚地嚎啕,最後一轉身跑進房間裡。

溫隨聽見她喊道:“他又臟又臭!我討厭他!我討厭你們!”他那點快感又消失了,他閉上眼,頭發熱起來。

他眼睛裡慢慢有了淚水,淚水一點點從眼角裡流出。

溫隨驟然睜開眼,卻望見一片黑,一陣頭疼欲裂襲來。藍光驟然從他眉眼上消逝了,黑點也散去了,他並沒注意到這怪異的現象,隻是咳嗽了幾聲,有些恍惚地看了眼周圍,意識慢慢回籠。

怎麼突然夢到小時候的事了……明明過去了那麼多年了。

他扶著床起身,覺得額前一陣陣汗,他將卷發捋起,餘光之中看見藥品櫃的玻璃上映襯出他那雙陰沉的眼睛。

溫隨閉上眼,又睜開,對著玻璃露出笑臉。問診室的門內傳來腳步聲,他側過頭嗅了嗅自己的領口,又捏起T恤嗅了下。

問診室的門被推開,校醫驚訝道:“這麼暗你怎麼不開燈?”

她說著,走到一旁開了燈。

溫隨適應了幾秒,才拉開床簾,“睡了會兒,暗著正好。”

他看向溫之皎,“怎麼樣?和醫生聊完好點了嗎?”

溫之皎點頭,“好點了,說是過度緊張和睡眠不足造成的,看來我今天得早點睡了。”

溫隨笑起來,沒了卷發遮擋,他那張唇紅齒白的臉便多了些成熟,“是。”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又道:“那我和朋友再聊幾句,你在外麵等我,我送你回去。”

溫之皎長長歎出一口氣,像是很煩似的,“可是那幻覺真的好真,怕做噩夢。”

“那就看是什麼樣的噩夢了。”溫隨望著她翹起的唇,昏黃燈光下,攏在她臉上如輕紗似的陰影,他喉結動了下,道:“皎皎,過來。”

溫之皎蹙眉,有些不解,卻走到了他身前。剛到他麵前,便被他攏入懷裡。他將腦袋邁入她的發絲中,話音裡帶著些壓抑,聲音從牙齒鑽出來似的,“怎麼總是又乾淨又香噴噴。”

溫之皎:“……啊我嗎?怎麼這麼像飯店的廣告!”

溫隨收攏手臂,將她擁抱得更緊,深呼一口氣,道:“有空再吃。”

“起開吧你,黏死了人了!”

溫之皎一把將他推開,轉身往外走,傲氣地抬著脖頸,甩著包包。

校醫看了全程,忍不住道:“害不害臊啊你。”

溫隨笑道:“怎麼會。”

校醫正要說話,卻突然失去感知,腦中隻有一大片字體翻滾著。她機械地閱讀著腦中的字,道:“你們姐弟關係真好啊,羨慕,不像我弟弟,現在就不理人,我真怕以後我要是嫁了個不好的人都沒娘家人幫襯。”

溫隨怔了幾秒,“怎麼突然說這個?”

“因為剛剛你姐男朋友不是跟著你一起來的嗎?”校醫話音平靜,眼下的小痣都顯得沒有什麼感情,“她情緒不太好嘛,一方麵說是從野外回來做噩夢,現在都有點怕車開上高架橋了。一方麵,她說她前任給她很大壓力,導致很怕跟現任也發生類似的事。”

溫隨的眉頭動了下,他感覺到自己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手指放在口袋裡,一隻摩挲著手機邊緣。好幾秒,他生硬地笑著,話音帶著疑惑,“現任?”

校醫道:“你不知道?”

溫隨仍是在笑,“你聽錯了。”

校醫繼續道:“可能吧,反正是說很怕以後前任醒了事情尷尬,其次就是擔心又陷入很多不好的情況當中。因此比較緊繃吧,你以後可以開導一下。”

她轉過身,“行了,就這些,你多注意吧。”

溫隨仍在笑,“好。”

他走出校醫室的時候,發現臉有些酸,嘴角被不知道哪裡的神經肌肉牽動著。他的眼神一點點暗下來,耳邊有著熱氣,好像呼吸都是用著不存在的腮呼吸似的,從臉上到耳邊。

校醫室門合上,校醫剛坐下,一點藍光從她的痣裡逸散,最後連帶著眼下那小黑點也沒了。窗外的雨還在下,那一點藍光像被風吹得更遠了一些,落在了不遠處的圖書館,又落在角落處的一人手裡。

他低頭打開麵板看了眼。

【是否要前去裴家附近,修改裴母對裴野態度對其造成負麵影響(生效時長:3分)?】

他剛點擊確定,便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薛灼燈,你一個人看書嗎?”

小小的光屏驟然化作一本筆記落在他手裡,他垂著頭,沒有說話。那人走近了,態度很有些熱情,“你最近老是不說話也不理人,總感覺你以前不這樣啊。”

他仍是不說話。

校醫室裡。

校醫坐在位置上想了好一會兒,疑惑自己剛剛和溫隨說了什麼來著?

真是的,怎麼會說話說一半好像走神了。

她翻開自己的記錄本,又看了會兒上麵的記錄。還好,也不過是墜崖的陰影加上睡眠不足而已,不是大問題。

記錄本被放入櫃子,推入櫃中。

鑰匙插入鎖芯,旋轉,哢噠聲響起。

裴野剛將鑰匙拔出來,一轉身,卻看見裴母的臉上浮現了全然的憤怒。她幾乎崩潰地抓著他的衣領,喊道:“你又偷偷出去訓練了是不是?!”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裴母便揮起手,用力拍打他,淚水緩緩出,從眼角淌過眼下的小痣,眼睛越來越紅。

“裴野,你能不能意識到,你現在一點用都沒有啊?”

她悲憤的話音中帶著絕望,“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你知道你是個沒用的蠢東西。”,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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