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見澄川喜歡諸伏景光,不過其實他對諸伏景光這個人的背景知之甚少,他隻是單純地喜歡這個人。

他從未探究過諸伏景光的背景,他猜或許連諸伏景光自己都沒料到,他會在這樣一個狀況下猝不及防地與諸伏景光的親人見麵。

他和那位先生是在醫院的走廊裡碰上的。

明日見澄川安排了明日見家的私人飛機去各國接聯係好的專家和醫療設備,掛斷電話,便準備再回去看看諸伏景光。

於是他看到了站在那麵玻璃牆前的男人。

就像他和他的兄長站在一起時沒人能否認他們的血緣關係一樣,隔著一麵玻璃,明日見澄川看著身處玻璃兩側的兩人,也沒法不往血緣關係上想。

“你好。”

明日見澄川還在詫異,對方卻已經主動跟他打了聲招呼,他回過神,鞠了個躬:“你好!”

這裡畢竟是醫院,就算這一層都已經被日本公安嚴格監管起來,他仍舊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初次見麵,我叫做諸伏高明,是他的兄長。”

大概是今天把神經繃得太緊,無論如何都無法放鬆下來,明日見澄川同那個和諸伏君同姓氏且長相相似的男人握了握手,自我介紹道:我是明日見澄川,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他並沒有描述他和諸伏景光之間的關係。

他覺得如果要介紹,以諸伏景光那樣敏感的身份和危險的工作,那應該由諸伏景光自己來為他們進行介紹才最合適妥。

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不問,甚至是不聽,已經遵守至今,這個約定也不該輕易打破。

醫療儀器還在滴滴滴地響著,平白無故惹人心煩。

明日見澄川同那位叫做諸伏高明的先生並排站在一起,他們的動作很同步,都在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

“我很久沒見他了,沒想到再見麵會是這種情況下。”

明日見澄川轉過頭,對方像是在同他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他們並未對視,明日見澄川也僅是看到了一張神色沉靜的側臉。

從容不迫,冷靜自持,看不出任何一絲破綻,明日見澄川不知道這種仿佛對待一切事情都能做到麵不改色的特質是不是諸伏家的家庭成員都與生俱來的。

他什麼都沒說,安靜地收回了視線。

明日見澄川不好奇那位初次謀麵的諸伏高明先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現在隻想知道,他們共同關心擔憂著的那個人什麼時候能夠蘇醒。

而這個問題,需要最專業的人才能回答。

“他會醒過來的。”明日見澄川最終隻說了這一句話,像是在說給彆人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說罷,明日見澄川把空間留給那對兄弟,悄然離去。

這裡是公安的秘密管控區域,安室君讓他來到這裡都已經算是有些出格,他不想再添什麼麻煩,並不做任何多餘的事。

他在諸伏景光的病房附近

找了個椅子坐下,望著天花板上有些刺眼的燈發呆。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在他身旁坐下,明日見澄川轉頭看過去,意識到那是剛剛見過一麵的諸伏景光的兄長。

“你是他的朋友嗎?”

明日見澄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對方並未追問,明日見澄川也不多說,他此刻有些疲憊,不太願意開口。

半晌,他又覺得這樣不太禮貌,於是解釋道:“我隻是覺得,由他自己來介紹才最準確。”

他們一起坐了一會兒,在兩聲簡短的道彆後,明日見澄川目送那個挺拔的背影離開。

他猜對方是去找安室君了,畢竟就像仿佛除了廚藝無所不能一樣,安室君也仿佛無所不知,那位叫做諸伏高明的先生一定能在安室君那裡得到想聽的答案。

與諸伏景光結識至今,明日見澄川還從未想過要把一些事搞清楚,就像諸伏景光曾經對他說的那樣——“和我在一起的話,我一定會隱瞞你很多”。

明日見澄川想起他們真的決定要在一起時走進的那片櫻花林,那時候櫻花還沒開,隻有剛剛抽芽的枝椏,場景不夠唯美,但是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明日見澄川並不在乎隱瞞,他一直都覺得喜歡一個人其實並不需要了解那個人的一切,他喜歡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身份或者一段經曆過往,所以他並不執著於探究諸伏景光的一切。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並不需要事無巨細地坦白,他當然也會因為喜歡一個人而更想了解一個人,但是他不會因為了解到一個人的精彩過往而決定喜歡一個人。

崇拜、敬仰、尊敬跟喜歡是不一樣的。

明日見澄川靠在椅子裡,靜靜地等待。

一會兒還有一些事需要他處理。

*

安室透的傷沒好,他留在醫院,一方麵是為了時刻關注好友的治療進展,一方麵也是管理官要求他留在這裡進行治療。

好友的那位兄長很聰明,早前就已經猜到了許多,既然當下對方已經主動找到自己進行詢問,安室透也就坦誠講述了一些事情。

但是當話題落在某個似乎同這一係列事無關的人身上時,他罕見地停頓了一會兒。

“明日見他……”安室透歎了口氣:“其實他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猜到了一點,但是也僅僅隻有那麼一點而已。”

想起那個人,他又自言自語道:“也可能是,他是想聽某天hir親口講給他聽吧……”

“降穀先生,明日見君請來的專家到了,正在對他們進行檢查,你要來看看嗎?”

“我馬上過去!”

安室透暫時中止與好友兄長的交談,前往會議室,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這裡並非他的主場。

他知道明日見澄川其實並不如他想象中那樣天真,明日見澄川表現出來的每一份奇怪的關注點都是在對真正的異常之處表達自己對此毫不在乎,但是此刻這種格外正經嚴肅的明日見澄川,讓他恍然

生出了一種那個年輕人仿佛一瞬間長大了的錯覺。

幾位從各國連夜請來的專家與原本的主治醫生一同為那位特殊的病人進行檢查,又回到會議室展開一係列激烈的討論??[,一個又一個專業名詞從門縫中跑出來,安室透難以理解那些詞語的切實含義,隻能從那些專家的語氣中聽出他們的嚴肅,從一個反駁到另一個反駁,這本就是一個尋找萬全之策的過程。

“安室君。”

身旁傳來熟悉的嗓音,安室透下意識地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還未開口,接下來響起的聲音讓他一愣。

“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安室透停頓了好一會兒,他臉上的表情逐漸減淡,半晌,他啞然失笑:“我沒想到……”

他沒有把那句話說完,但是身旁的那個人本就也不執著於要把那句話聽完。

安室透猜到那句安慰的話一定會有人說,但是他沒想到,那句話最終竟然是明日見澄川對他說的。

明明決定把明日見澄川帶到這裡時,他是做好了要不斷對明日見澄川說那句話的準備的。

“會沒事的。”安室透低聲重複了一遍那句話:“一定要……”

——一定要醒過來。

這裡還有人在等你。

*

明日見澄川和導師請了假,就算留在醫院裡他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是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可能回到實驗室去寫什麼論文。

導師並沒有問他緣由,爽快地給他批了一段假期。

期間,明日見澄川主動給兄長打了一通電話。

他動用關係鬨出了那麼大動靜,他哥那邊一定也得到了消息,沒主動詢問,無非是在等著他主動開口。

其實這種事情即使不解釋也沒什麼,但是明日見澄川還是打了那通電話。

他不是為了解釋來龍去脈或者彙報什麼才打的電話,思來想去,其實也沒什麼特殊的理由,或許是因為見到了諸伏景光的兄長,所以就也想聽聽自家兄長的聲音。

他靠在牆邊,一邊打電話一邊等待一場已經進行了四個小時的手術的結束。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