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2 / 2)

犬齒 特米米 35880 字 4個月前

他在心裡麵打定了主意。

“正好也能帶著小孩兒一塊鍛煉身體。”

頭發濕漉漉的,因為是夏天他也懶得用吹風機吹,太熱。

隻是走到了露天陽台上麵,等著它自然吹乾。風挺涼快,他靠在陽台上麵,卻看見旁邊殷刃也還沒睡,隱隱約約的一道影子隔著紗窗走來走去。

手放在耳邊,是在和人打電話的姿勢。

樓諫原本還算是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壞了起來,就算是告訴自己不要亂想。

但是想來想去,能主動和對方打電話

的也隻有白盛忻。()

他往前湊近了一點,悄摸摸挪到靠近的這邊陽台上,果然就從窗戶玻璃縫裡麵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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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你下周要來靈都嗎?”

“好,沒有問題,隻是……”

行行行,原來是還有點不太確定的,這下子確定了。

尖尖的犬齒不由得又有點癢,想咬人。

說實話,最近實在是過得太舒服了,樓諫都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過白盛忻了。

他自己也刻意地放縱著自己去忘記了曾經發生的一切,人的記憶是最有欺騙性的,很多苦痛的東西過十年的時間再去看,就也覺得不算是什麼。

曾經以為天大的事情,也不過爾爾。

就仿佛他的生活從來都是如此平淡。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和身邊的同學沒有什麼區彆的高考美術生。

隻是當那傷口再次被人意外揭開,才發現裡麵的傷口沒有愈合半分,仍舊鮮血淋漓。

樓諫重重吸了一口氣,壓下自己的心情。

假惺惺地去熱了一杯牛奶,端著去敲隔壁的房門。

“砰砰砰!”

敲門聲一響,整個房間裡麵很快就安靜了,殷刃有點慌亂地將房門打開一半,露出半張臉來,從小到大都沒說過謊,臉色緋紅一片。

“乾嘛,我,我正要睡覺呢哥!”

“哦,原來是這樣啊。”

樓諫笑得溫文爾雅,不動聲色。

“我剛剛聽見你房間裡麵有聲音,還以為你沒睡,在和誰打電話呢。”

“啊,是我,我在背課文。”

殷刃的臉頰微紅,從他的手裡麵接過牛奶,說了聲謝謝,趕緊轉身又把門關上了。

連點光都沒露出來。

樓諫站在他門外磨了磨牙,心想真是一隻小白眼狼,白養你這麼久。怎麼旁人和你招招手,你就屁顛顛和人跑了?小沒良心的!

還有就他這撒謊技術,能有人信才有鬼。

算了,這事兒還是不能急……

頭發還沒乾透,濕濕地往下耷拉到脖頸上,今晚橫豎都是睡不著了,他轉個彎就上了三樓的畫室,提溜畫架和畫板下來到了二樓的露天大陽台上。

月光正好,牆上的三角梅一大片一大片地開,粉色的雪團一樣從石頭圍欄上麵淹下來,涼風吹來,花影亂晃,有幾枝垂落到淡青色的台階上,是很濃烈的毫不收斂的繁華景象。

樓諫的心稍微靜了下來,重新在畫板上麵繃開一張畫布,提起筆來。

三角梅明明是沒有香氣的,他卻似乎能夠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是已經腐爛的屍體的味道。淺淡明媚的粉色,也像是從豔麗深褐色的血紅色褪來的。

他又想到血,想到屍體,想到他曾經廢掉的那隻左手,想到病床前麵不斷尖叫著的心電監護儀,想到很濃很濃的比夜色還要更深的黑暗。

一夜未眠,他畫到月亮快

() 落了才收筆,看著麵前的半成品畫像無奈地笑了笑。

明明看見的是花,但是他畫出來的卻像是血。

血洇在空中,從巨大的白色月亮上落下來,又被花簇擁著,像是在最繁華最盛大的時候迎來屬於自己的死亡,有種很慘烈的難以描述的殘酷美感。

——可是,他再也畫不出曾經少年時候的自己能夠輕易畫出來的畫了。

他有些悲哀地在心裡平靜地想。

“早。”

等殷刃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樓諫已經坐在餐桌前麵吃著三明治了,麵前放著一大杯咖啡,臉色看起來有點頹廢,但是眼神卻格外的有神,甚至有些亢奮了。

“哥你昨晚沒睡呢,就畫畫?”

殷刃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已經看見了被搬到走廊來的那副畫架,樓諫這次的畫有點大,也挺重的,沒搬回畫室裡,丟在二樓的過道裡就完事了。

“嗯。”

樓諫又灌了一口咖啡,將另外一份夾了火腿的三明治推到他麵前。

“你的。”

殷刃有些不讚同地搖了搖頭。

“你這樣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

“就你多嘴了?還管上你哥了是吧。”

樓諫將三明治塞他嘴裡,殷刃咬住一口嚼了嚼。

“你畫得是什麼啊?”

他剛才看了好一會兒,其實沒看出來樓諫畫的究竟是什麼,但是卻本能覺得有種很詭異的美感。讓人看了有點害怕,但是卻的確好看。

“謀殺。”

樓諫沒抬頭,吐出這兩個字來。

殷刃呆愣愣問:“誰死了?”

“彆問了,不是你該懂的事兒,你就好好畫你的素描水彩靜物圖就行。”

殷刃有點不滿,覺得樓諫又把他當小孩兒了。

其實樓諫有幾年都沒有正經地畫過畫了,那種隨筆和習作不算。

他上輩子後來的手根本畫不了,最近陪著小孩兒找了找感覺,才依稀能夠感受到曾經在他身上的天賦並沒有離他而去。

不是每一天晚上的月亮都一樣好,為了等到合適的光影,樓諫連著幾個晚上都沒怎麼好好睡覺,一直到將那幅畫畫完,整個人都感覺掉了半條命。

但是他靈感上來了,不把畫畫完就全身都不舒服,就像是他靈魂裡麵的一部分被塞進這幅畫裡麵了。

畫完之後他自覺完成了一件大事,對最後的成品挺滿意的,還挺得意的給宴修祁拍了張照。

樓諫:新畫的,如何?評價一下!

宴修祁:不錯不錯,話說我怎麼感覺你的畫風現在更成熟了,比之前畫得還要好。

樓諫:廢話,我已經老了,能不成熟嗎?

宴修祁:才十八歲而已,扯什麼老,你要是都老,那我不得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裡了?

宴修祁:正好,最近帝都有個私人畫廊有個還挺大的青少年畫家油畫比賽,你這畫抽空給我郵過來吧,我幫你報上名。

他又想了一下,覺得快遞可能不太好,太暴力了怕給弄壞。()

宴修祁:算了,你先丟在你畫室裡吧,等我下周有空找你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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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諫不置可否,他的脾氣其實也還是沒怎麼改,隻喜歡畫畫,對除了畫畫之外的很多事情都是有點無所謂的態度。

宴修祁炒作這種事情熟練得很,他也懶得去管更多。

畫完這幅畫他和畫室那邊請了天假,結結實實地在家裡睡了一天,睡得頭都昏昏沉沉。等到晚上的時候,這才饑腸轆轆地穿著睡衣起來覓食。

他原本以為殷刃已經睡了,結果一看一樓的廚房裡麵還亮著燈,殷刃本來坐在沙發上麵玩手機,看著他出來瞪了他一眼,從廚房裡麵端出一碗麵來。

香氣撲鼻,新做的手工蟹黃麵,上麵還鋪著一層厚厚的瀝過的蟹黃,濃濃的油脂其實有一點膩,但是實在是太鮮了。

樓諫用筷子將上麵的蟹黃攪散開,卷起來吃了一口,鹹甜鮮滑,絕!吃得他眯起了眼,一口下去感覺自己的整個人生都有價值了。

還是活著好啊!

“好吃不。”

殷刃淡淡坐在他旁邊,手機上外放開了聲音,打著貓咪消消樂,他隻玩這一個遊戲。

樓諫忙著嗦麵沒回他,等到一份全都吃完才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往沙發上一躺,手臂就擱在人大腿上,有點膩歪地和人撒嬌。

“我家寶寶真厲害!都會自己做飯吃啦!”

殷刃冷哼一聲,用手機下麵在他的腦袋上麵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不然光等著你給我做,我不早就餓死了。”

“不錯,有我的八分水平了!再努力努力,爭取超越!”

樓諫吃人嘴短,也不生氣,毛毛蟲一樣卷著毯子,往前蛄蛹了幾下身子,就躺在殷刃大腿上,仰頭看他漂亮尖瘦的下巴。

殷刃的消消樂就有點玩不下去了,他和樓諫相處得久了,現在其實已經不怎麼那麼容易臉紅了,隻是有的時候還是受不住。

樓諫有時候太纏人了點。

一點逼數都沒有,在他的心裡,他們兩人之間就沒有什麼所謂的過界一說。

他有時候都想不明白,怎麼看著對方在畫室裡麵和彆的同學相處都還挺冷淡的挺有邊界感的,怎麼到了他這裡態度就完全不一樣。

不過如果樓諫真的像是對待外人那樣對他,那他恐怕又要更難受了,總之怎麼都是彆扭。

心裡有事兒,玩遊戲就不認真,就算是右手在刷刷刷,挺久都沒打出連續消除的音效來。

樓諫往他屏幕上看了一眼,揚了揚下巴。

“嘖,怎麼玩這麼菜的呢?右邊最下麵那三個大臉貓是看不見嗎?”

“我怎麼沒看見,是打算湊六個的,怎麼我打個遊戲你還要管啊!”

殷刃嫌他煩,把他腦袋撥弄到一邊去,不讓他看了。

樓諫也不在乎,順勢又躺下來,剛吃完飯肚子裡麵還熱乎乎的

() ,他舒舒服服地捉了他的左手放在自己手裡麵玩。

他們兩個人的手貼在一起,手心對著手心交纏在一起。

上輩子這輩子都是左撇子,畫畫的時候隻用左手,所以有時候有些畫法就和老師講得也不太一樣,都要慢慢地自己摸索著來,剛開始的時候也受了些磋磨。

少年的手指都瘦長,是骨節分明的那種精致的漂亮,手指長得要命,猛地一看小指都有正常人中指長。樓諫的皮膚顏色還要更冷一點,殷刃的則是挑了一點透明的粉,但是都挺好看,兩隻手合攏在一起的時候更是好看得像是一副畫一樣。

樓諫揉了揉他手指的關節,將他白天畫畫用得有些僵硬的肌肉搓揉出一點熱意來,才拉過來在他的中指外側上麵親了一下。

他的嘴唇很熱,還很軟。

手下一滑,手機裡麵傳出遊戲失敗的音效來。

“你可要千萬記住,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讓這隻手受傷,這是你用來畫畫的手。這比你的命都重要。()”

樓諫又絮絮叨叨道。

萬一以後出了車禍啊,或者是被人撞倒了,或是彆的什麼時候,人其實下意識會去扶地麵,你也不要下意識就用這隻手去扶,不然萬一受傷了,你後悔都來不及。?()”

“好啦,知道啦。”

殷刃剛才被他拿著手玩的時候其實就有點臉紅,隻是還強撐著重新開了一局。

“我等著去買點護手霜來,好好養一下,畢竟這麼好看的手可不能出事。哦,然後以後你也不準做飯了要不,萬一切菜的時候切到手怎麼辦?上次我還從超市裡麵買了一整盒的塑膠手套,怎麼之後就怎麼都找不到了……喂喂喂,你記住了沒有啊,喂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樓諫有點不放心地追問他。

殷刃的手腕還被他虛虛地抓著,此時他的手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在他的掌心裡麵輕輕蜷縮了一下指尖。

“嗯,記住了。”

……

轉過周,白盛忻果然到靈都來了。

殷刃在畫室裡畫畫的時候接到了他的電話,偷看了一眼身邊的樓諫,悄悄走出去接了。

“阿刃,你現在在家嗎?”

白盛忻的聲音永遠低柔動聽,就像是他這個人一樣,永遠挑不出來一點錯處。

完美得像是一個被精心雕琢出的假人。

“啊,我不在家,我……現在在學校呢。”

殷刃蹲在草坪邊上。

不知道怎麼,總覺得他這個電話打得有點偷偷摸摸,像是背著男朋友和人偷情一樣,悄悄用手擋住了手機話筒。

其實他最近沒和白盛忻怎麼聯係,自從他上次和對方視頻,被樓諫衝過來坐在他身上,對著他又親又抱的發瘋後,他就總覺得看見白盛忻的時候有點尷尬。

他後麵試著和對方解釋了,說他們不過隻是朋友,開玩笑的……

白盛忻也隻是笑了笑,好像就這麼過去了。

兩人彼此

() 之後不約而同,都沒提樓諫那事兒。

“今天中午一起出來吃個飯嗎?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上次我的訂婚宴你也沒有來——”

殷刃嘴唇蠕動了下,想說自己其實是去了的,對方的名單上麵應該有他的名字,隻是對方把他忘了。

隻是最後他也還是什麼都沒說,保持著沉默,繼續聽著對麵說話。

白盛忻其實本來也沒有希望他的回應,在過去大部分的時間內,殷刃在他的眼裡就一直都是自閉沉默的漂亮花瓶。

隨便哄一哄就能很聽話。

白盛忻溫聲軟語聊了半天,最後卻還是回到了畫展的事情上來。

“我上次委托你幫我畫的那一副參展的畫,阿刃你肯定已經畫完了吧?”

“嗯,嗯啊……畫,畫完了。”

殷刃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指甲稍微有點長了,在柔軟的皮肉下留下淡淡粉色傷痕的陰影。

“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他聽見電話那邊的人嘗嘗舒了一口氣,又接著不斷地說著。話語結束的終點,是約他下午的時候在彆墅的畫室裡麵見麵。

陽光從頭頂的梧桐縫隙裡麵投下來,有點刺拉拉地晃眼。

殷刃伸出手擋了擋,心裡有點鈍鈍的難受,他又想起之前他第一次和白盛忻偶遇的時候來。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沒人管很久了。

父親整日不回家,是遊蕩在外的浪子。

他活得像是一隻晝伏夜出的大型寄生蟲,甚至找不到自己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麵的意義。不喜歡出門,也不喜歡和任何人說話,他完全將自己的內心封閉了起來,結成了一隻小小的繭。

偶爾陽光好的時候,他會支起畫板,在院子裡麵畫畫。

小樓附近基本上很少人走,層層疊疊的爬山虎擋住了路人向著裡麵窺探的好奇視線,直到秋天,爬山虎的葉子一片片地掉下去,他畫中的場景也越發哀泣蒼涼。

那天他看見有人停到了外麵,身姿輕盈,穿著一件乾淨的白色風衣。

那就是白盛忻第一次和他見麵。

“你在畫什麼,能讓我看看嗎?”

他的聲音溫柔,黑眼睛有些好奇地從柵欄外麵看過來。

殷刃難得為他開了門,不是因為他的話語有多特殊和動聽,而是因為那個樣子的白盛忻真的很像是他的媽媽。

她也最喜歡穿白色風衣,柔軟輕盈地飄蕩著走上樓來,是枝頭半開未開的白茉莉。

……青年停在門口的樣子,就像是她回家了一樣。

之後就是相識,然後又很湊巧的,他成為了自己的油畫老師,一切就像是流水一樣自然。

殷刃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見鐘情,他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愛情這種東西。

但是他的世界裡麵的人實在是太少,所以每一個都要被他仔細地記下來一刀刀地刻在心上。

他其實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不是很在乎外界人的很多評價,卻

又願意對每一個被允許進入他世界的人付出自己赤誠的真心。

隻是很多年後(),殷刃才想明白?[((),並不是所有人都配他付出真心。……他對彆人好,隻是他喜歡,彆人就算是拿他的真心去喂狗,也隨他們去。

是他樂意給的。

可是,是白盛忻變了,還是他變了呢?

他打完電話沒馬上回畫室,站在樓下發了會呆,陽光將他的後背曬得暖洋洋的,等回了畫室,樓諫伸手在他的身後拍了拍。

他的手很涼,很快就將那點熱乎氣沾掉了。

“做什麼去了?”

“我,出去透透氣。”

殷刃低聲說,又繼續畫那副沒畫完的畫,努力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畫畫的手都不太穩。

樓諫眯了眯眼。

陽光落下,石膏人像臉上的影子移了移,投下一片暗暗的影子。

樓諫回頭看了一眼這間最角落裡的小畫室,現在算是自由練習的時間,隻有最後麵一排有一個男生坐在畫板後麵玩手機,沒畫畫,刷短視頻嘿嘿笑出了聲。

“殷刃,你知道嗎?”

他放下了畫筆,站起身來將手搭在殷刃的肩膀上,是一個距離很近的很親密的距離。

殷刃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他聽見樓諫說話的氣息緩緩吐到他的後頸上,他整個上半身都麻了,雞皮疙瘩激起一片。

努力控製著自己想要逃離的衝動,他聽見樓諫又繼續說道。

“你是很有天賦的,你的這種天賦和其他人的天賦都不一樣。這種東西,可以將你帶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那是現在的你所想象不到的位置。”

“你未必對那個位置渴求,但是殷刃……”

樓諫的聲音低低地沉下去,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哀求的語氣。

“算我求你了,給你自己一個能夠看看外麵的機會好不好。”

兩人的視線快速地在空中交錯了一瞬。

殷刃的心中一慌。

明明哥不應該知道自己過去幫白盛忻做的那些事情的,但是莫名的,他就是覺得對方那雙淺色的眼睛已經將一切都看穿了。

他咬了咬唇,像是一條即將在這種灼熱陽光下被炙烤到死亡的陰暗蛆蟲,無所遁形。

“不要辜負你的天賦。隻有你的畫作上麵光光正正地寫著自己的名字,那才是你的作品。”

樓諫在他的肩膀上一拍,站起身來。

第一次沒有等他一起,就自顧自地走出了畫室的大門。

遊蕩出畫室的時候,樓諫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四處遊蕩的幽魂,眯起眼睛看向頭頂熾熱的陽光,懶懶散散地走著。

一時之間,感覺快要被曬化了。

有個同畫室的同學在走廊裡迎麵走來,和他打招呼,邀請他去吃午飯,轉而又問他怎麼沒看見殷刃。他們兩個向來都是同出同進,在外人看來就是關係好得不得了。

“哦,我身體有點不

() 舒服,正打算先回去。”

樓諫有點敷衍地扯了個謊。

“那你好好休息啊,我就看你臉色總是發白,身體不怎麼好的樣子。有空去吃點中藥調理調理啊!”

同學還算是關切地回他一句,轉頭就看見樓諫晃晃蕩蕩地丟了魂一樣往前走,一頭差點撞在路邊行道樹上。

同學伸手:哎?!!

下了樓,在馬路牙子上蹲了一會,樓諫腦子更暈了,捂住額頭的紅痕,眼前的金花都開始往外冒。

他現在又要去哪兒?

總不能回家,要是真的和白盛忻撞上,他脾氣一時控製不住,一不小心把人給弄死就完了。

關鍵是他還真不一定能保持冷靜。

真是越活越過去了,他最近覺得自己不知道的東西越來越多,甚至連自己是個什麼樣子的人都看不清了。

他在地上蹲了剛一會,就有一個看起來六七歲大小的,穿著蓬蓬公主裙的小女孩拿著一袋分裝小雪糕走了過來,遞給蹲在地上的樓諫一支,聲音脆生生地:“哥哥,請你吃!”

樓諫仰起頭笑了笑,接過雪糕摸了摸她的頭:“你都給我了,你自己吃什麼?”

“這一袋有七個,我還有六個。你長得好看,我分一個給你吃。”

小女孩抿嘴對他笑笑,臉紅紅地向著等著一邊的家長跑了過去。

好嘛,原來還是個小顏控。

樓諫樂了。

對她揮了揮手,將雪糕塞進嘴裡,哈密瓜味兒,甜滋滋地涼,從嘴裡涼到心底。他感覺心情好了點,吃完雪糕條眼前沒有那麼暈了,也終於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了。

坐上車的時候,他瞄了眼自己的手機,發現不過是一會沒看手機,小孩兒就已經連續給他發了好幾條微信來,語氣裡麵多少帶著點委屈巴拉。

小狗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翻車了,還在疑惑是不是自己露出了什麼馬腳,因為樓諫的突然離開急得直跺腳。

【哥你去哪兒了?】

【哥你今天中午還回家吃飯嗎?】

【哥怎麼不回我消息?/哭哭表情包】

【哥你彆這樣,我錯了好不好……】

【我先給你道歉好不好,不要不回我消息】

……

【理理我嘛,求求啦】

樓諫看了又看,到底還是沒忍心。好歹是自己養了這麼久的小狗崽子,怎麼能說放手就放手不管?

【我出來靜靜心,彆擔心,今晚上就回去。】

他打字說道。

那邊幾乎是秒回他。

【好哦,那我在家裡乖乖等你回來。】

【小狗崽趴趴表情包.gif】

【小狗崽叼碗表情包.gif】

喉頭動了動,樓諫又有點想笑,心軟乎乎的。

轉而他有些煩躁地退了微信,將手機息屏塞進了口袋裡。

他有點不懂,怎麼有人能同時這麼乖,又這麼哏,認

準的東西死都不回頭(),讓人想要生氣又氣不起來℅(),隻牙根癢癢。

“小哥,你給我的那個地址,是往這條路走,沒錯吧?”

思緒被出租車司機的話給打斷,樓諫將手隨意搭在車窗上,向著外麵看去。

眼看車外的風景裡高樓大廈逐漸消失不見,連綿的農田泛著翠綠的浪波,蔬菜大棚一小片一小片地連著。漸漸地,農田也少了,蒼翠高聳的山崖逐漸出現。

他們現在已經行駛出了市區,向著靈都以北的星峰嶂方向走去。

“啊您跟著導航走就成,就去……明澈湖療養院。”

明澈湖療養院,樓諫其實很是不想來這個地方。

這是一家高檔療養院,位置就在靈都之外山清水秀的明澈湖旁邊,旁邊這一片都是高檔的彆墅度假區和農家樂,隻是看地理位置就肯定不是家便宜的療養院。

他上輩子依稀瞄過一眼賬單,光是各種種類繁複五花八門的收費療養欄目,一個月也不知道得多少錢。

妥妥地瞄準的就是目標群體——就像是他爹那樣的有錢沒良心的人。

……貴沒事啊,有的人就是要喜歡貴的,越貴越好,越珍奇越妙,不然怎麼才能顯出他對人的好來?

自他重生之後都已經過了這些個月了,他可能的確是個沒有良心的白眼狼,竟然從沒有想到來看他那個住在這裡的,已經瘋了的母親一眼。

樓諫垂下眸子,手指不自覺地捏來捏去,發出輕輕的脆響。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就像是有很多痛苦的回憶,隻要不去想,就會慢慢地忘掉。

有很多身邊的人,因為距離太遠,於是就忘記了曾經被那人加在身上的傷害,隻記得那人對自己的好來。

……就像是他母親一樣。

他母親最開始的時候也不是瘋子,她是被他父親一點點逼瘋,逼進療養院的。

出租車在一座古香古色的農家小院前麵停下,樓諫順著一條還算是寬敞的山路網上走了十幾米,來到了刻意裝飾得低調奢華的大門前。

明澈湖療養院有著一套完善的參觀通道,甚至還專門修建了一條來講解自己品牌文化的玻璃展示長廊,從高高的曲折棧橋上麵往下看去,就能看見明澈湖波光粼粼的湖麵,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樣。清澈得像是一麵鏡子,沒有一絲塵埃。

每年夏天靈都市民們都會聚在這裡辦夏日音樂節,虛擬的破碎煙火從湖麵上升起來,倒映在湖水裡,很美。

樓諫借著參觀的名義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負責指引他的向導小姐素質明顯極好,一路上溫聲細語,就算是看著樓諫還是有點未成年的少年樣子,但是卻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這位先生,您這次是為您的哪位家人來的呢?我們這裡是細分化的管理方式,根據不同的年齡和不同的病症類型,可以選擇不同的服務哦。”

“我爸。”

樓諫雙手插兜,笑得懶洋洋。

“他現在還沒病,不過我努力努力,爭取十年內把他送到你們這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