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2)

犬齒 特米米 21404 字 5個月前

幾人去的時候興致勃勃,回來的時候宛如敗兵之將。

正是下午兩點半太陽最大的時候,白花花熱烘烘地往人身上打,荷塘裡麵原本昂首挺胸的荷花都有點蔫。

幾人等回了民宿,汗都順著脖子往下淌,臉一個比一個紅,開了空調吹了好一會才算是緩過來。

甚至樓諫這樣身上基本上不出汗的後背都有點濕,他洗了個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他手心的那傷口本來都已經結痂了,因為昨天晚上在湖裡麵沾了一次水,又裂開了,發白的囊肉有點猙獰地在手心裡麵張著。

他咬著一邊的繃帶邊,麵無表情地給自己在手上纏了一圈。

樓諫濕著頭發坐在床邊,剛抽空閉了閉眼,就又聽見小院兒裡傳來一聲響。

往外看一眼,殷刃頂著一張被曬紅的臉,一瘸一拐地提溜著一個不知道從那拿來的鐵籠子走進來。

那隻半死不活的黑眼圈兔子趴在裡麵,籠子縫兒有點大,露出一隻還算挺肥美的兔子腿來,在空中一蕩一蕩的。

殷刃將那籠子在桌子上麵放了,隨手從柵欄外麵薅了一把狗尾巴草來,自己蹲下來喂到那兔子嘴邊。

“吃啊!”他往前送了下。“乖,你不好好吃飯怎麼恢複身體?”

兔子聞了聞,挺有誌氣地把腦袋給扭開了。

小孩有點生氣,嘴裡小聲嘟嘟囔囔地對著籠子不知道是在教育些什麼。

陽光有點太曬了,樓諫懶洋洋地收回眼來,心說傻-逼。

——沒見過哪隻兔子吃狗尾巴草穗兒的。

等到太陽稍微不那麼熱的時候,石榴他們才支棱起來,要再去荷塘拍烏篷船。

早就租好了的船,一次二百元,可不能浪費了,必須物儘其用。

“石榴哥,我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呀。”

殷刃悄悄走過來問石榴。

“我反正也是來玩的,也沒什麼事情做,還能幫你們做點雜務什麼的。”

他肯定不敢去問他哥,就隻能拐彎抹角地來想要從石榴這裡下手。

“行啊!那肯定沒問題!”

石榴向來是能抓一個壯丁就抓一個,能白嫖就絕不付費。

此時聽見居然有人毛遂自薦要當牛馬來給他差遣,簡直是要樂得合不攏嘴。

“小哥,你真的是個大好人啊!那你一會就在一邊扇扇風打打光啥的,再幫忙拿道具之類的什麼的過去,可以吧?放心,東西不會很重的。”

“沒問題!”殷刃拍著胸脯保證。“保證完成任務。”

樓諫原本閉著眼睛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慢慢搖著扇子,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我看你那條腿也是不想要了是吧。”

他將扇子蓋在臉上,看不見表情,說話的聲音也冷。

“哎……?”

殷刃眨了眨眼,慢慢反應過來,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他哥現在是在關心他嗎?!

“不需要的腿可以鋸掉捐給非洲小朋友,有很多人連路都走不了,偏你來糟蹋。”

樓諫本來就有點煩,說出這話來就覺得更煩了。

他現在不僅煩殷刃,也煩管不住嘴的自己。

“害,你看我這腦子,的確啊小哥,你腿不是受傷了嗎?”

石榴連連道歉,他倒是的確沒有什麼壞心,單純就是腦子不好使。

“那不用了,你還是好好在家裡休息吧,我們去就行。”

“但是……”

殷刃看著他哥,有點舍不得這麼長時間看不見他。

樓諫斜躺在椅子上。

他夏天的衣服都簡單,今天穿了一件花色條紋的襯衫,下麵穿著一條寬鬆的牛仔短褲。

寬寬的褲腿下麵露出兩條纖瘦漂亮的長腿來,上麵沒什麼汗毛,小腿肚緊緊地收進去,很細很白,很好看。

殷刃莫名覺得像是他今中午吃的兩截雪白的蓮藕,就偷偷咽了下口水,低頭不敢再看了。

“好,那我不去了,乖乖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他小聲說。

石榴點點頭,轉而卻又想起來。

“啊?那你腿不好,怎麼今中午還跟著他們出去釣龍蝦?”

“啊啊,的確……因為釣龍蝦挺,挺好玩的。”

殷刃訕訕地,又不知道怎麼說了。

他聽見他哥又在旁邊陰陽怪氣地冷笑了一聲。

……他光是今天一天!聽見他哥對著他冷笑的次數比過去兩個月都多。

好在丁丁化完妝從屋裡麵出來,轉了個圈問石榴好不好看,這給殷刃解了圍,他連忙鬆了口氣,悄悄站到後麵去了。

一邊心裡麵還想著他哥剛才說的那句話,嘴角往上勾了勾。

等到一會鬨哄哄地他們一大群人帶了道具走了,房間裡麵安靜了下來,殷刃才又從屋裡麵伸出頭來,做賊一樣左右看了看。

“你看什麼呢?”

樓諫皺著眉從椅子上麵站起來,臉上蓋著的扇子掉到了地上,還是有點不耐煩地冷著臉。

殷刃被他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又驚喜起來。

“哥你沒走啊!”

樓諫真是懶得回他。

他衣服昨晚上都給泡水裡了,還怎麼穿?本來就是計劃的短期遊,他們又沒帶多餘的可以穿的衣服來。

還有那頂假發,現在估計都還在那荷花池子裡麵泡著呢,希望不要有路過的人看見以為是白發水鬼,不然肯定要被嚇死。

“我睡覺去了,沒事彆煩我。”

樓諫兀自推門進了房間,從麵前經過的時候殷刃沒敢抬頭看他臉,就看見他哥那雙漂亮的白腿在他麵前晃了一下,就不見了。

他發了會呆,又悄悄伸出腦袋看了他哥的房間一眼,門關得緊緊的。

樓諫一回屋就把窗簾緊緊拉上了。

他躺在床上睡了一會,結果

睡覺也不安穩,迷迷糊糊地做了場夢。

夢見回到了他小時候他媽還在的時候,他上小學二年級。

他媽那個時候還管他管得很嚴,是絕對的嚴母,他下了學除了學畫畫還要學鋼琴書法和跆拳道,忙得像是個小尖陀螺一樣滴溜溜地轉。隻有當他拿到各種比賽的證書,或者是考過了什麼什麼級,殷心蘭才會短暫地高興一會,親親他的臉,然後給他的證書拍了照片,在手機上發給什麼人。

然後就是長久長久又更長久的等待。

……那個人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不會回的,隻有偶爾的時候才會誇一誇,類似寶寶真厲害啊之類敷衍的話。

那個時候的媽媽就會特彆開心,像是得到了什麼獎賞一樣,連著小殷刃都能過上幾天好日子,有空在放學後擺弄一下遊戲機。

關於這一點其實他一直都有個疑問。

——為什麼他媽媽不是因為他在比賽裡麵拿到了獎而開心,而是因為手機裡麵那個人的回複而開心呢?

媽媽這樣情緒完全被-操縱在另外一個人手裡的樣子,在他看來是很恐怖的。

她一次次焦躁地低頭看手機等回複的樣子,在小殷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失去了自己感情的提線木偶。

媽媽是爸爸手裡的木偶,寶寶是媽媽手裡麵的木偶。

殷刃並不恨媽媽,因為媽媽也很可憐。

他日複一日地上學,去著各種他喜歡或者不喜歡的興趣班,他不和彆的同學一起玩,也沒有任何朋友。

有一天他從小提琴老師的家裡出來,在路邊等車的時候在路邊看見了一隻臟兮兮的長毛小狗。

小狗全身的毛都是灰灰的,簡直結成了無數臟辮,看起來像是泰迪和博美的混血。額前長長的臟毛下麵露出一點亮晶晶的玻璃珠一樣的黑眼睛。

他從口袋裡麵掏出一根火腿來掰碎了,一點點放在手心裡喂給它,小狗吐出粉紅色的舌尖舔著他手心吃,癢癢的。

吃完就很開心地對著他搖尾巴。

他想,小狗比媽媽聰明,小狗知道有吃的就很開心。

不管誰給它吃的它都很開心。

……

“哢嚓——”

很大的一聲響聲從院子裡麵傳來,樓諫猛得一個打挺從床上坐起來。

額頭上蒙著一層細細的冷汗,手向後撐在床單上麵,青筋從手背上麵顯出。

“救,救命啊!”

院子裡麵傳來了更大聲的一聲呼救,還有幾聲低沉的狗叫聲。

“艸。”

樓諫抹了一把額頭,喘著氣從床上跳下來,耷拉著拖鞋出門去。

剛把門推開,就聽見殷刃的聲音。

“哥——”

黑發少年已經被逼到了院子的一個角落裡麵,坐在地上全身瑟瑟發抖,懷裡還抱著他的那隻黑眼圈兔子,兔子將頭埋進了他的懷裡,露出的一隻短短的白色絨毛尾巴也跟著他一起抖。

在他對麵蹲坐著一

條足足有半人高的黑色短毛大狗,全身的皮毛油光水亮,脖子上麵帶著一條灰黃色的項圈,此時眼神凶惡地盯著他懷裡的兔子。

“救命啊哥!”

殷刃此時看見他就像是看見了救星,說話的時候都帶了一點哭腔。

“有,有狗啊!”

樓諫臉上神色沒變,站在門口盯著那狗看了兩眼,示意他把懷裡那隻兔子丟給那狗。

“不,不行。這是我養的兔子了,我要對它負責!我才不會丟掉它!”

殷刃連連搖頭,倔的要死。

懷裡的兔子恰在這時蹬了蹬腿,那狗眼睛都要放出光來了。

“艸。”

樓諫低聲罵了一聲,進屋找了件衣服纏在手臂上,轉身直接抄起身邊的一把折疊椅子就向著那狗衝了過去。

“滾不滾啊!”

也許是因為他身上的氣勢太凶,動作又實在是太快,他還沒真的過來那狗就打了個哆嗦,黑色狗頭一抬,夾著尾巴就順著一邊的小路溜出了院子。

“呼——”

樓諫皺著的眉頭這才微微鬆開,將那椅子順手放在旁邊地上,揉了揉手腕。

結果一偏頭,就看見兩雙亮晶晶的黑色眼睛都很崇拜地盯著他看。

殷刃:“哥,你可真厲害!你一過來那狗就被你嚇跑了。哇,你比那狗還凶!”

兔子:“咕咕!”

“嘖。”

樓諫氣還有點喘,伸手扯了扯手上纏著的繃帶,一偏頭問道:

“哪裡來的狗?”

“我也不知道啊!我本來正在那邊喂兔子,然後它就突然從院子外麵衝了進來……有那麼大一條,簡直嚇死人了。”

殷刃現在還有點驚魂未定,雙手在空中比劃比劃。

“還好哥你來了!”

看他哥的眼神就更加亮晶晶了,濾鏡估計都得有八百米那麼遠。

“等等,你要養這兔子嗎?”

樓諫皺了皺眉。

“是啊!”殷刃點頭。

“反正都沒有人要它,那我要它!我會好好養它的。”

殷刃摸摸懷裡軟乎乎的兔子毛,小兔子不大,身上還帶著點奶味兒。

他抿唇笑了笑。

“以後它就是有家的兔子了。”

這還是這兩天來樓諫第一次和他說這麼多話,雖然情況特殊。

可殷刃口上不說,心裡麵還是挺開心的,不由得就想要得寸進尺了。

“哥,你說我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啊?”

樓諫白他一眼,打算繼續進去睡覺,他剛才被外麵的聲音嚇醒了,現在身上的汗都還沒消,隨便應付了一句。

“叫dinner吧。”

“蒂娜?”殷刃沒聽清。

“嗯,挺合適的,和你一樣看起來就好騙又好吃。”

殷刃有點委屈地不說話了,抱著兔子一瘸一拐慢慢走到他旁邊,看著他哥手上纏

著的繃帶,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又憋回去了。

最後隻出來一句:“這是我的兔子,我會養著它的。”

“趕明就死了。”

樓諫淡淡地說:“你摸它是不是沒洗手,它身上有毒。你明天和它死一塊了。”

“才不會!”

殷刃反駁,又一瘸一拐地將dinner重新放到了籠子裡。

dinner剛才也嚇壞了,往那邊一趴,翹著腳一動也不動了,乍一看就真像是死了一樣。

樓諫又在椅子上麵坐了五分鐘,就看著殷刃瘸著一條腿不停地在他身邊故意走來走去。

要不然就是去給他的兔子放草放點水,要不然就是去摘兩朵荷花,再不然就是去房間裡麵拿手機充電線,然後左右看看,這個口味的草兔子不愛吃,再去給他的兔子放點草……

天色逐漸暗暗地沉了下來,太陽軟綿綿地蟬鳴聲依舊一刻不停地響著,荷花的影子轉了個圈,清清淡淡地映在地上。

樓諫閉上眼,就聽見他一隻腳在地上不停拖來拖去的聲音,路過門檻的時候還每次都要被絆一下,像是隻大蚊子一樣在他身邊不停地飛。

他磨了磨牙,終於睜開眼坐起身來,對著那人說了一聲:“過來!”

“哎!”

殷刃就等著他這一句呢,很歡快地像是條小狗一樣搖著尾巴就過來了。

樓諫冷著一張臉對他說:“褲子脫了。”

殷刃一驚,捂住腰帶:“……啊?”

樓諫現在真的煩他,說話都跟著他掐著字來。

“腿,傷!不疼了是吧!”

“哦哦哦。”

殷刃在椅子上麵坐下來,樓諫蹲在他麵前,用手把他的長褲往上捋上去,露出雪白的小腿和膝蓋來。

殷刃的腳趾悄悄蜷縮了一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硬撐著沒有表現出來。

樓諫眉頭皺得更緊了,少年光潔圓潤的膝蓋上麵破了一個大口子,已經有些化膿了,能夠看出原本是結了一些痂,但是因為經常活動也沒有好好上藥的原因,所以原本的傷口紅腫了一片,看起來嚇人的很。

好在現在出的膿水還不是很多,還用不著去醫院。

他一言不發,轉身去屋子裡麵拿自己的包出來。

殷刃乖乖坐在椅子上麵,撐著雙手後仰著身子等他。

樓諫重新蹲下,取出棉簽來對他說:“忍著點,要先把裡麵的膿水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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