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1 / 2)

“阿姐!阿姐!啊——嗚”

夜裡,一聲慘絕人寰的哭嗷。

歲祖月室外,懸在廊下的花燈輕晃,半敞的房門被道人影撞開。

“砰!”

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錦袍藍佩,高束馬尾,腳踏步雲靴的少年,快如閃電地奔到床邊,一路扯著喉嚨撕心裂肺。

“阿姐聽說你受——”

嗓音一頓。

室內靠在床頭的歲祖月,一襲青裳,端著盤鬆子,斜眉望去。

她側過白裡透紅的臉頰,不緊不慢地拋去一個眼神。

沒死,不用哭喪。

歲傲辰的悲嗷嘎然而止。

他站在原地,抬起一根食指,在眉尾地方撓了撓後,找到張凳子,搬到床前坐下。

順手端走了鬆子,歲傲辰一邊剝鬆殼,一邊察觀歲祖月的臉色,小聲道:“阿姐你沒事,那怎麼酒樓有人說你受傷病危了......”

歲祖月接過三兩個撥好的鬆子,拋到嘴裡隨口嚼了兩下,含混不清道:“誰、誰知道啊。”

歲傲辰冷哼了聲。

竟然胡編亂造,下次讓他逮到了,非狠揍一頓不可!

“阿姐,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一會要閹了什麼君嗣,一會,”歲傲辰有一話沒一話,目光落在歲祖月身上。

歲祖月唇紅齒白,眼尾的睫毛纖長濃密,吃著鬆子腮幫鼓鼓,看起來鮮活的很。

“一會身受重傷......”他喃喃道。

歲祖月支頤注視著窗外黑透了的夜空。

雖說上次離彆怒言,‘道不同不相為謀’,是她一時衝動,口不擇言,但她都‘歲少司重傷臥病,快不行了’,

......還生氣,連看都不來看一眼。

歲祖月心神幽幽,平時最愛嗑的鬆子,都不美麗了。

前世她與慕相玄在年少時候,漸行漸遠,果然不能全怪她。

這時候的慕相玄,一點不像小時候的溫柔體貼,也不像後來的白城帝君沉穩平靜,年少時的慕相玄......清冷淡漠,冷酷無情,鐵石心腸!

對,就是這樣!

歲祖月將鬆子嚼的哢哢響。

自幼跟在歲祖月身旁的歲傲辰,敏銳地感受到某種悶忿,小心翼翼剝著鬆殼,不打算再出聲觸黴頭。

但歲祖月注意力無處宣泄,還是落在他這個大活人身上了。

歲祖月抿了抿唇。

歲傲辰是她小時候在凡界躲避追殺時期,一次半夜在田間挖地瓜,碰到的小孩。

歲祖月賞了他一個烤熟的地瓜後,不再理會。

結果半夜,小孩挨挨蹭蹭,可憐兮兮的靠著她,手裡還捧著冷透的地瓜。

“姐姐,這個怎麼吃啊。”

歲祖月:......

歲祖月不知凡間三四歲的小孩,都是這樣,還是麵前這個比較特殊。

她有點嫌棄。

不過她後來去哪,都把人捎上了,回仙界的時候,亦是如此。

歲傲辰名字都是她抓鬮取的。

她本來還給少年取了小名,星星,歲星星。

由於歲傲辰反抗的厲害,說將來有失男子氣概,才作了罷。

歲祖月換了個姿勢,盤腿坐在床上,邊吃著剝好的鬆子,邊掀起眼皮,打量麵前的歲傲辰。

如果歲傲辰經常看到她在神殿審問犯人的眼神,就會知曉,歲祖月在以極其危險的眼神審視他了。

上一世,歲祖月死的稀裡糊塗,還是冤死的。

那些讓她都啞口無言,坐實她是屠戮花族真凶的鐵證,無論是紅蓮業火,還是她靈氣的氣息,還有一些陳年之物,隻有極為了解她,在她身邊多年的親近人,才拿的出來。

歲祖月在天宮裡關著的那些日子,意識到,她被一位多年來,極其信任的人,背叛得徹底。

她被人從後麵捅刀了。

歲祖月掰著手指數,這世上能做到那些的,就那麼......五個。

若非真身經曆一遭,換做花族慘案黑鍋落在她頭上前,歲祖月打死都不敢相信,其中有人會想致她於死地.......

歲傲辰就身處其間。

歲祖月不知是不是他,但她現在,必須以最壞的惡意揣測。

歲傲辰坐在床邊,撚起小小的鬆子,哢嚓哢嚓的剝著,他身上裹著一股甜膩的酒香,方此不知在哪裡的酒樓瓦肆,尋歡作樂,鬥雞鬥蛐蛐。

大概是聽聞消息,就一路踏著步雲靴狂奔回來,此刻少年碎發半遮的額頭,沁著薄汗,胸膛起起伏伏,還有些喘。

外人不知他們過往,以為兩人是親姐弟,以至於時常有人嘀咕。

咋不像咧。

不談歲祖月擁有天生天養,舉世無雙的靈根,身為她弟弟的歲傲辰,靈根卻很廢,廢到約等於無。

單是長相,歲祖月眼尾眉梢,都透著天然乖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囂焰主兒。

歲傲辰則是典型的傻白甜長相,俊秀中,帶著點傲傲的貴氣,一看就是那種,會出門高呼“我買單!”的天真富家公子哥。

歲傲辰也確實是這樣的人。

要把他假設成陷害她的幕後黑手,對歲祖月來說,實在有些難。

不是有沒有此心,主要是她覺得,歲傲辰沒這力.....

這力不單指修為。

自古以來,多得是修為低弱,但能藏在暗處撥弄天下風雲的陰謀家。可歲傲辰在她眼皮底下長大,她太了解了,要歲傲辰多智近妖,要他精心下那麼大一盤棋,不止把她,還把所有自以為維護正義,鋤強扶弱的所有人耍得團團轉。

以他吃地瓜還要糾結很久怎麼吃的意識,恐怕太難為他了。

何況......

歲祖月望著歲傲辰烏黑的發頂。

前世,她在眾仙圍聚的審判台,自毀靈根,在一片死寂中渾身是血,疼到感覺快死的時候。

不知這個自幼誰都打不過,很是草包的弟弟,怎麼突破那些仙家禁錮,跑到審判台抱住她的。

風很冷很大,那時,已經比現在長大許多的歲傲辰,抱著她,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太過害怕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眼睛通紅,朝高站在玉台上的邵昊謹和荷妖,還有四周圍聚的慷慨正義之士一一望去,最後他沙啞著嗓音,在她耳邊輕聲道:“阿姐,我知道是誰害你了.....你彆怕......我會為你報仇的......”

剛及冠的少年,似乎格外想自己此刻看起來可靠些,極力壓抑著情緒。

但歲祖月失去意識前,還是感受到了,她的臉頰、手背上,都是少年滴滴答答,滾燙的淚。

透著無助、絕望,還有滔天的恨意......

歲祖月那時候,很想摸摸歲傲辰的腦袋,安慰一二,但手還沒抬起,就昏死過去了。

之後她一直被關押在地牢裡,邵昊謹那狗東西,斷絕了她和外界的聯係,她死前,唯一見到的外來之物,隻有那隻送吃食的小竹鼠。

也再沒見過歲傲辰。

燈火幽然,歲祖月盯著少年頭頂發旋良久,心情複雜。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