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1 / 2)

慕相玄指腹沿著柔軟的黃色花瓣,輕壓了壓。

他唇角略彎,目光從歲祖月麵頰劃過,落在她空蕩蕩沒有任何墜飾,隻係了淡青長帶的纖細腰身。

“把藥囊係上。”

歲祖月方才嗅到的就是藥囊裡味道,聞著舒服,她抬手接過,邊係邊道:“是不是對神魂有益。”

在歲祖月意識裡,慕相玄從來不說廢話,也不做無用之事,一舉一動自有深意的高人風範,即便此刻還是個少年。

誰知,他回答的乾淨利落:“沒有。”

歲祖月一噎,藥囊對神魂休養無益,那慕相玄讓她係著做什麼。

他該知曉,她從來不喜歡身上墜有東西,尤其是玉佩香囊這些,對她而言屬於無用且繁瑣之物。

慕相玄抿唇,商量道:“幫我戴一會,回神殿就拿回來。”

歲祖月略一點頭,將繡有柳葉的小藥囊,係在了細腰邊。

腰畔突然多了樣東西,歲祖月不自然地動了動身,稍作適應,藥囊貼著她緋色衣衫擺動,彌散出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

歲祖月下意識輕嗅了嗅。

慕相玄深黑的眼睛,盯著她嗅時喜歡傾動的腦袋,嘴角微不可察的一動,緊抿了抿。

歲祖月有個習慣,慕相玄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

她碰到好聞的味道,喜歡嗅一嗅,旁人也會,但歲祖月比旁人,總多幾分肆無忌憚和大張旗鼓,她嗅到感興趣的味道,就會傾傾腦袋,或者露出點兒靠近的動作,鼻唇睫羽輕動。

尋常人注意到她這些小動作也無關緊要,但慕相玄不一樣。

他到底是妖,妖族對味道和氣息一向敏銳,歲祖月這些動作,總猶如放大了般被儘收眼底。

慕相玄今日戴了個有著花草香味的藥囊,方才,歲祖月就無意識的湊近了腦袋。

她在他眼皮底下。

輕輕嗅他。

慕相玄有些受不了。

他視線從白皙的脖頸掠過,看向了彆處。

邵昊謹在遠處冷觀,一手揉捏著手心被風刃刺穿的傷口,打量慕相玄的眼眸,露出嘲諷之色。

這人恐怕對冰淩花談不上喜歡。

從頭到尾,低垂的眸光未在多停留小黃花一瞬,一眨不眨看著的,是彆的,他接花時嘴角彎起的輕笑,都帶著莫名的意味。

妖族就是虛偽。

偏偏有個蠢貨,沒察覺。

邵昊謹冷冷一笑,他才不會告訴,提醒她,最好讓她吃夠苦頭,挨夠疼。

一陣清風吹過,歲祖月站在天宮南門前,打個噴嚏。

她納悶的蹙了蹙眉,忽然想起還有個人,正打算讓其走快些,趕緊下界去,回頭發現邵昊謹頭發淩亂,衣著破爛,還布著幾道腳印,一夜折騰,少年看起來臟兮兮的仿佛剛從垃圾堆刨出來。

歲祖月擰起眉,這模樣,怎麼把采花魔引出來。

她摸向腰間,發現隻有個藥囊,摸了摸袖間,袖內小口袋是空的。

歲祖月下意識看向慕相玄。

一袋靈石出現在了手裡,歲祖月眉開眼笑地拿出一塊,轉頭交給邵昊謹,“前方就是下界之地,到了凡間,收拾打扮一下。”

話落,歲祖月將邵昊謹一打量,忽然沒有之前的把握。

采花魔為了給心上人選出最好的祭物,極為挑剔,對男子姿容、體魄、身形等格外看重。

她之前是以天君時的邵昊謹來衡量,覺得完全符合采花魔的條件,忽略了此時的邵昊謹,雖說資質底子在,但少年目前瘦弱蒼白,即便有魔族血脈加持,眉眼間帶有鋒利的銳氣,比起及冠年歲,依舊缺乏了很多東西。

歲祖月遲疑道:“你行嗎,彆落選了。”

邵昊謹麵色陰沉的受完審視,聽聞這話,嗓音冷硬,“不行你找彆人去。”

歲祖月一時沒想到還有誰能替代,畢竟前世,她帶著神殿那些少年門徒,全被采花魔當成炮灰了,連采花魔老巢的門檻都沒摸到。

邵昊謹看到她認真琢磨後搖搖頭,意味不明的冷哼一聲。

他拿過靈石,瞥了眼歲祖月身後,“你身旁那個不行嗎。”

歲祖月一愣,反應過來瞪圓了眼,她回頭看了下,旋即擰了擰眉,脆生生的嗓音帶著堅決。

“當然不行,”

邵昊謹揉搓靈石的手指一頓,剛意外抬眼,就看到歲祖月回過頭,臉上沒了一貫的散漫隨意。

“不行,”她臉上露出甚少出現的肅穆與認真。

“很危險,真被占便宜了怎麼辦。”

邵昊謹麵色一寒,半晌,深邃的褐眸猶如凝了寒霜,冷冷笑了。

懂了,那少年就是一捧聖雪,一輪天邊皎月美如玉,乾乾淨淨的誰都不許沾染,他就是一攤爛泥,誰都能踩兩腳。

邵昊謹五指將冰涼的靈石攥進手心,緊緊握著,眼神晦暗的盯著歲祖月,又看了眼不遠處的慕相玄。

好,他等著她的白月光哪天變成汙泥。

看她到時有何話說。

邵昊謹帶著侍從,頭也不回地下了界,歲祖月站在落凡台邊,眉梢不解地挑了挑。

好歹與邵昊謹相處多年,她能看出少年極其的憤怒。

莫名其妙。

惱什麼,她說的是事實啊。

慕相玄自幼與世無爭,安靜的待在自己小院子裡,為何要卷入外界這些烏煙瘴氣,采花魔與他又無關,為何要他冒險。

歲祖月瞪了瞪下界的殘影。

還想拖慕相玄下水,做夢,想的美。

瞪完殘影,歲祖月打算回神殿休整一番,挑些得力門徒,隨她下界捉拿采花魔。

神殿與天宮,同在仙界白玉京地界內,隻是相隔甚遠,歲祖月回去的路上,在玉京繁鬨的集市裡,買了些糖粘和點心。

到殿門長階時,快吃完了,她擦擦嘴角,驀然想起昨夜吞下的丹藥。

“那是什麼。”

“毒藥。”

歲祖月嚼了嚼軟糯的青團,嘴裡含混道:“你覺得我信。”

慕相玄側過頭:“太過信人,不是好習慣。”

歲祖月深以為然,前世她就是這般栽的。

但此次不是。

“尋常下毒,隻有兩個目的,一個出於報複,致人死地或中傷。另一個,則是出於某種目的,用解藥來威脅中毒之人。”

隱隱看到殿前走出一群門徒身影,歲祖月轉身,將剩下的甜點塞到袖裡。

她低著腦袋,邊塞邊分析道:“你給我下毒能做什麼,若要置我於死地,換個彆的方式更簡單。”

慕相玄停下腳步,看著她烏黑的發頂,“說不定是後者。”

歲祖月啞然,以他們的關係,用得著下毒來威脅她做事?

“無論何事,你有需要我之處,我都會幫你的。”歲祖月道。

慕相玄漆黑的眸看著她,沒說話,歲祖月被看的眨了眨眼,琢磨著自己沒說錯啊,這時,遠遠一聲驚喜的“少司”傳來。

殿門前,一眾身影快步走下長階。

都是些熟悉的麵孔,這兩年跟在歲祖月身邊的門徒,小輩中的佼佼者,歲祖月外出做任務,常常帶上他們。

知道這些神殿門徒並不待見自己,慕相玄拿回藥囊,朝西竹山方向走去。

歲祖月看著少年背影,微微抿唇,神情露出些許無奈。

“少司!你怎麼與那邪妖一起出去了!你沒事吧!”一群門徒圍著她,緊張兮兮。

歲祖月微眯了眯眼:“誰說他是邪妖了。”

“他當然是邪妖!壞得很!”

一句話捅了馬蜂窩,眾人七嘴八舌。

“上次月濃時候,有門徒看到他夜間妖性大發,紅眼似要嗜血!跟地牢關起來的那些惡妖沒區彆!”

“是啊是啊,他還私自放走了乾字牢那大妖呢!”

“脾氣也不好。那日他出門,有師弟擋了他道,我看到他眉眼可冰冷凶戾了!”

歲祖月:“.......”

前世她已聽過太多這類言論,這世聽的也不少。

第一次有人當著她麵,道慕相玄妖性甚重,恐成大患的時候,歲祖月嗤之以笑,還耐著性子解釋。

可是,無論她如何道明,慕相玄不像那些為非作歹的惡妖,他妖性很好,不會傷人......周圍沒人聽。

他們始終忌憚,明明少年那般人畜無害。

為此,歲祖月鬱悶了很久,後來意識到不可能改變所有人觀念,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就未再辯解。

如今歲祖月也懶得再白費口舌,前世最後,慕相玄成了鎮守天下祖脈,維護三界安寧的白城帝君,他不僅沒有變成禍害一方的惡妖,還成了如同他們神殿供奉的神靈般存在。

時間會證明一切,歲祖月撓了撓耳朵,道了聲“閉嘴。”

門徒們討伐的聲音一沒,冷淡的嗓音響起,“以後不許在我麵前談及這些。”

她管不了旁人評說,至少可以保證耳邊清靜。

眼見少司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被妖邪蒙蔽雙眼的模樣,門徒們麵麵相覷,一些人考慮到忠臣不畏死,還想開口。

歲祖月眼簾微壓:“要我再說一遍麼。”

忠臣還是畏死的,躍躍欲試的門徒們縮回脖頸,一個始終保持沉默的黃衣女孩,捧起卷軸,“少司,這是采花魔一案最新查到的線索。”

歲祖月心情終於好了些。

自從師妹師莫暄,從門徒升為使徒,可以獨自曆練後,她身邊,就剩下這些年幼的喳喳鳥,一個乾實事的都沒有。

這黃衣女孩,是她從荒蕪之地挖來的,叫漣漪。

歲祖月接過卷軸,涉階而上,翻閱之餘,目光微微落在寡言少語的漣漪身上。

記憶中,這門徒在她身旁待了沒多久,一次外出做任務就逝了。

歲祖月長睫輕垂,雖說個人自有命數,但若能救,她自然得救。

卷軸裡記載的東西,與歲祖月記憶中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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