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搶救回來了,但在我昏迷的那段時間,定時發布的那些話已經公開。”
“我第一次收到那麼多的關心,有種誠惶誠恐的感覺。”
“康複以後,我上網做了澄清,給大家添麻煩了,我沒事。”
“很多人給我以安慰,說沒事就好,但我還看到了一些私信。”
“你怎麼還不死?”
“你怎麼還在蹦?”
“我還在期盼你的頭七給你上柱香呢?”
“安眠藥發現及時很好救的,選百草枯一類的毒藥吧。”
“就不能安靜地去死嗎?”
“我很奇怪,明明素不相識,為何這麼多人盼著我死?是因為我的死能讓他們會心一笑?”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變得更低了。
這些話陳歌聽著都覺得有些惡毒:“我覺得你不能讓他們如願以償,他們越求著你死,你就要活的越開心,笑容滿麵,氣死他們!”
電話那邊的男人輕輕笑了一聲:“你可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我也曾苦惱過一段時間,後來和我父親聊過以後我才明白,他並不在乎我生病,也不在乎我拖累他,隻要我好好活著就可以,所有的一切有他在。”
“我那時二十二歲,父親的話給了我最大的鼓勵,我不是一個沒用的人,我可以做到。”
“積極配合治療,三個月後,我出院了。”
“父親知道我的情況,見到人會非常緊張,他特意幫我聯係到了一個不用見人的工作讓我去扮演兒童樂園裡的大型卡通人偶。”
“上班那天,樂園工作人員將我帶到了倉庫,讓我在一堆卡通人偶服裝裡選擇一個。”
“我一眼就相中了機器貓,頭大,裡麵有一個小型風扇,還有個原因是我小時候患有大雄胖虎綜合征,我覺得機器貓可以帶給大雄好運。”
“經過簡單的培訓後我就上崗了,每天的工作就是穿著機器貓的人偶服裝,在肚子前麵的口袋裡準備好糖果和小禮物,然後在兒童樂園裡陪孩子們玩耍。”
“我很喜歡這種感覺,看著孩子們的笑臉,我自己也會情不自禁的微笑。”
“躲在人偶服裝裡,我也有了安全感,不僅不害怕了,還會主動去和遊客交流,我覺得這個工作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機器貓果真能帶給大雄好運。”
“就這樣做了很久,有時我父親也會來看我,其實我都知道,每當他偷偷過來的時候,我都會表現的格外認真,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兒子是個沒用的人。”
男人的聲音在輕輕顫抖,他似乎很困很困,語速在變慢。
“二十五歲的時候,父親找到了我,他為我感到驕傲,覺得我就算這樣依舊沒有被生活打敗,已經超過了很多的人。”
“他相信我能繼續勇敢的生活下去,然後又告訴我說,這樣他也可以放心去外地打工了,他的朋友為他介紹了一個很不錯的工作。”
“我起初並沒有疑惑什麼,每個星期還會和他通話,但漸漸我發現他的聲音很奇怪。”
“終於有一天,我請了假,去了外地,找到了他所說的那個朋友,但是對方卻說並沒有給我父親介紹工作,我父親也不在那裡。”
“回到自己的城市,我找了許久,才在一個破舊的出租屋裡找到了他。”
“滿屋子的中藥味,父親憔悴了太多,我是直到那個時候才知道他患有白血病,一直在硬抗,沒有治療的錢,就找偏方,自己弄些中藥來喝,因為擔心對我造成影響,所以就找了個出去打工的借口。”
“我爸最後還是走了,我覺得自己很沒用,當初支撐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就是讓我爸晚年享福,但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很平淡的語氣,但陳歌聽著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父親臨走時候的想法,所以我很努力的活著,可總覺得心裡少了些什麼,在我二十七歲的時候,兒童樂園因為種種原因要被關閉。”
“我想儘辦法去挽回,可我隻是個大雄,並不是機器貓。”
“其實卡通人偶服裝穿著很不舒服,夏天很熱,裡麵還需要穿一層緊身衣,否則衣服粘著皮膚會很難弄。但真到了必須要脫下的這一天,我發現自己還有些舍不得。”
“穿著它,我是孩子們眼裡的機器貓,口袋裡裝著無數的禮物和糖果,但是脫了他以後,我就又變成了那個大雄。”
“我發現自己這麼多年過去了,其實並沒有進步,我每天都在跟自己戰鬥,但從來沒有真正贏過。”
“今年我三十歲,不想那麼累了,我準備好好睡一覺。”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都快要聽不到了。
“喂!你先彆睡!”陳歌很擔心男人睡著,他怕對方再也醒不過來。
出租車飛馳在西郊的公路上,陳歌此時距離男人所說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
“清醒一下!我馬上就到!”陳歌的聲音越來越大,但是那邊的回應卻越來越小。
漸漸的,男人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陳歌不敢掛斷電話,拚命催促司機,半小時後他終於來到了男人所說的地方。
下了車,陳歌衝進樓道,敲擊房東家的門。
過了半天,門才被打開。
“你好!我找一個人,男的,三十歲左右,比較怕生……”
陳歌將自己從電話裡獲取到的信息全部說了出來,他隻說到一半,開門的那個女人臉色變得很差:“你找他乾什麼?”
“他在哪?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在哪?”女人怪異的看著陳歌:“那個人已經死了,穿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玩偶衣服,一個人跑到封閉的兒童樂園裡,警察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陳歌電話還沒掛斷,他的手機就在耳邊。
“幾個月前吧,那家夥看起來很不合群,一個朋友都沒有,走的很突然,水電房費都還沒交。”女人往後退了一步,將房門合上了大半。
“那我去樂園裡看看吧。”陳歌點了點頭,轉身的時候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對了,那個水電房費,你去他的行李上找一找,應該能找到。”
“行李?”女人看向陳歌的目光更加奇怪了:“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朋友。”陳歌拿著手機衝出樓道,跑向旁邊已經廢棄的兒童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