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1 / 2)

第四十三章

大雨預熱一整天, 暴雨卷攜疾烈台風強勢登陸錢塘市,海沸江翻,車窗外天昏地暗, 碎石樹葉漫天飛舞, 仿佛世界末日降臨。

林斐偏過臉, 雨滴似彈珠一樣砸在淺灰色車窗玻璃,他伸手將夾克拉鏈一直拉到下顎,低著臉埋進去, 這樣似乎能給他一點安全感。

方才一幕來回在腦海滾動播放, 那種入骨的涼意如影隨形, 像溺水一樣眼睜睜看著水漫上來,可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

他在想哪一麵才是傅施閱真實的麵孔, 與他相處許久濃情蜜意的男人可能完全不存在,有的隻是這個不擇手段, 凶相畢露的豺狼。

剛才傅施閱問他想好沒有, 他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你就是一個道德底線低下, 自私自利的人,周勉家傾家蕩產,負債累累, 賀言寧身敗名裂,鋃鐺入獄,和你有什麼關係?

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還想要去渡彆人?

如果不牽扯他人, 戰爭隻在他與傅施閱之間,他會破罐子破摔,一走了之, 天理迢迢,法治社會,再有錢有勢又能拿他怎麼樣?

一旦牽連他其他人,林斐邁不過良心這道坎,賀言寧和周勉一家人何其無辜?

隻是認識他這個人,就要遭一場無妄之災。

林斐確實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有底線有原則,做不出這種沒人性的事。

退一步穩住傅施閱,是最優解,他要先把賀言寧和周勉的問題解決,再來和這個凶神惡煞的人爭個你死我活。

駕駛位車門打開,狂風驟雨席卷進來,林斐靠著車窗紋絲不動,傅施閱單手拿著牛皮紙的藥袋,放在儲物箱,摘下水霧薄薄的眼鏡,隨手撂到擋風玻璃下,“兩種藥,一種消炎,一種預防感染,最近記得忌口,不能吃辛辣刺激。”

林斐置若無聞,盯著玻璃上雨滴,一句話都不想說。

傅施閱斜過身,仔細給他係上安全帶,指尖順勢碰碰他冰涼手背,摁開車裡暖風,很耐心地問,“我還有套房子在市中心,你要不願意回山上,我帶你過去好不好?”

兩個選擇對林斐來說毫無差彆,他睨傅施閱一眼,又彆過臉,消極對抗。

傅施閱單手把上方向盤,“你在為剛才事情生氣,還是為了昨天的?”

“如果是剛才,我已經做了,很抱歉,無可挽回,”

他停頓,伸手握住林斐冰涼的手,強行十指相扣,“如果是昨天,我一個人道歉你覺得不夠,我讓向笛也向你道歉。”

剛從狂風惡浪進到車裡,傅施閱的手比林斐的手更涼,林斐有一種被毒蛇的信子撫過感覺,定定心神,嗤笑一聲:“向笛會給我道歉?”

“他會的。”傅施閱看他一眼,一種毋庸置疑的目光。

林斐頓然明白,傅施閱總有辦法令人“自願”,他覺得荒唐又可笑,“趙敬台是你打的吧?”

傅施閱眯著眼睛,看向前方的路,“我不喜歡他描述你的輕蔑語氣,很討厭。”

林斐默然無語,猜到是一回事,傅施閱親口承認是另一回事,他稍作思索,“趙敬台根本沒有偷我的東西,是你設計的,你報的警吧?”

傅施閱挑眉,態度坦然,“你很聰明。”

即使是為了自己,林斐無法心安理得接受這惡毒的好意,趙敬台為此丟掉保送名額,記入檔案,後半生工作生活全受到影響,這個報複過猶不及。

趙敬台不是第一個,林斐此時出奇的清醒,摘下這張溫柔優雅的麵具,看著這張豺狼虎豹的臉,以前那種不適感,思索不通的矛盾茅塞頓開。

“體育老師也是……”

“是。”傅施閱截止他,指腹輕摁著林斐手臂合骨位置,略含歉意地說:“抱歉,我高估他的膽量,以為他會自殺成功,沒想到他那麼懦弱,一直拖到救援隊來才跳樓,是我考慮不周,讓你疑慮不安了。”

林斐忍著抽回手的衝動,人渣也是一條人命,說的輕描淡寫,甚至在惋惜沒有死成功,傅施閱的心到底有多狠?

傅施閱低頭笑了聲,“還有一件事,賀言寧的弟弟長得和他真像,自閉症治愈概率很低,難為他了。”

林斐心口猛地一頓,瞬間明白,“是你乾的!”

“嗯。”傅施閱目視前方,嘴角梨渦很淺,側臉輪廓英俊又冷淡,說出的話卻殘忍的令人發指,“我不喜歡他教你開車,但又不想讓你不開心,所以隻能讓他不開心了。”

深情,真深情,深情的林斐現在恨不得拽著領帶勒死他,今天真是大開眼界,說王八蛋都是侮辱王八蛋這個詞彙,王八何罪之有?

禽獸畜生,林斐腦子裡湧現出無數個臟字,一個比一個更難聽,卻像是碳酸飲料裡的氣泡一樣,一個一個消失,傅施閱徹底和他攤牌,做了那麼多壞事,根本不會在意言語侮辱,罵人隻會令他自己顯得幼稚可憐。

車子駛入綿延盤山公路,隔音效果絕佳的豪車,世界隻剩雨刮器摩擦過玻璃的響動,傅施閱看眼他麵無表情的臉,伸手將他攬過來,摁在懷裡,嘴唇輕輕碰碰他的頭發,“你在想什麼?”

林斐抬起眼看他下顎,認真地說:“我在想要不要搶方向盤,和你同歸於儘,當做為民除害了。”

傅施閱輕哧,瞧著他的眼神專注,“如果車翻了,我會把你護在身底下。”

林斐發現他的思維不同於常人,普通人該有的恐懼、羞恥、愧疚,傅施閱似乎通通沒有,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怕什麼。

何況林斐死也不想和瘋子死在一起,到時候收屍的人來了,看到的是一對如膠似漆相擁的情侶,傳頌成一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那可太虧了。

傅施閱懷裡的體溫真實存在,他焦灼一整天的心安穩又平靜,這就是想要的,“小甜糕,我會保護你,沒有人能傷害你。”

林斐覺得諷刺又好笑,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傅施閱,他的生活裡,沒有比這個人更恐怖的存在了。

夜色很晚,王阿姨已經休息,餐桌留著冷飯菜,林斐上回來這處彆墅是去夏校之前,他像樹袋熊似的掛在傅施閱身上,兩個人親的難舍難分,親到最後,他腫著嘴唇,躺在傅施閱膝蓋上看寫代碼,那時候,他還在想,認真工作的男人太有魅力了。

想不到,再次回這幢房子,是非自願的情況。

林斐紋身完不久,拿著花灑避開傷處衝了衝,換一套乾淨睡衣,半濕的頭發淩亂,他懶得擦乾,沒必要給傅施閱看他最好的一麵,毛巾搭在脖頸走進臥室。

床頭壁燈光芒溫馨,籠罩一圈淡黃光暈,傅施閱坐在光暈正中的沙發椅,一雙筆直大長腿交疊,衝著他勾勾手,林斐毫無情緒,像個木偶似的走過去,傅施閱握住他手腕,摁坐在膝蓋上,拿起毛巾給他擦頭發,“擦乾再睡,不然會感冒。”

林斐鼻尖碰到他的下顎,後仰拉開距離,保持沉默。

傅施閱單手扶住他柔韌腰側,另隻手仔仔細細將頭發擦乾,空氣裡彌漫潮濕的沐浴液味,他眼神漸漸發暗,呼吸絮亂,含了一口林斐綿軟可口的耳垂,“好了,你趴到床上,我給你塗藥。”

林斐一言不發地趴到床上,燈光將睫毛染成金色,令他這張沒有情緒的臉多幾分生動的暖意。

睡衣的衣擺輕輕掀起,後腰皮膚暴露在空氣裡發涼,一隻溫熱乾燥的手撫上泛腫紋身處,冰涼的藥膏覆上,指腹細致地滑抹開,林斐幾乎能覺察到傅施閱指間薄薄的繭子,一呼一吸之間皆是熟悉的純正氣息。

潛意識的記憶無法抹除,皮膚輕微的震顫如同剛冒頭的小嫩苗,傅施閱更不舒服,上次車裡潦草的來一回,算算時間,將近一個月沒有吃到過這塊小甜糕了。

他喉嚨發乾,一股燥熱竄起,眸色深深盯著那處紋身,雙手撐在床沿,低頭吻一下,聲音暗啞,“很好看,不要洗掉。”

林斐將衣擺拉下來,盯著壁燈,故意不和他對視,以免引火燒身,“我累了,要睡覺。”

傅施閱即便非常想要他,恨不得這會把他生吞活剝了,但也明白適可而止,今天做的過火,不能把林斐逼太急,一切要循序漸進。

“睡吧,我給你讀睡前故事。”傅施閱拉開床頭抽屜,取出全英文精裝版的《王爾德童話》,翻到書簽一頁,坐進沙發裡,慢條斯理,字正腔圓地念起來。

林斐真的很累,昨晚玩一整晚遊戲,今天又和夏熾打遊戲,又被傅施閱溫柔的恐嚇,精疲力儘,身心疲憊,在傅施閱刻意壓低的優雅聲線裡,沉沉睡去。

翌日的雨勢漸小,墜在庭院的露天泳池如同亂奏鋼琴,廚房裡白粥咕咚咕咚,王阿姨身影忙碌的備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