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陰森森的聲音尖嘯道:“好快的人,好快的手!”
嫵媚低沉的聲音也變了語氣:“看來你?不是得了傳承,而是得了奇遇。”
清脆的聲音則現出不可置信:“他?……他?殺了萬仞山?萬仞山竟被他?殺了?”
萬仞山死後,不過須臾,他?的屍首,他?在雪中造成的浩大印痕,他?那十七把驚世絕豔的名刀……紛紛如雨如露,消弭在湯湯暴雪中,不留一絲殘餘。
易真長身玉立,在斜斜密卷的風雪裡,他?筆直得像不彎不折的刀劍。
“來罷,他?不是第一個?,你?們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淡淡地說。
早在昨晚,他?就告訴過李有燈和?舍心,讓他?們隻要看好那兩個?原住民,其餘的一概不要插手,由他?來處理。
“忒狂的小子!”陰森森的聲音叫道,“我?飛光老兒今日就來試試你?的好歹!”
狂風暴雪,當中忽然就橫穿出一隻手,一隻焦黑的手。
這隻手枯瘦如虯結的梅枝,薄韌的皮肉緊緊裹著奇長無比的骨骼關?節,連凸起的青筋都被壓得像是盤繞的鐵絲。它看上?去就像是被大火狠狠熬煉過,幾乎不像是活人的肢體?。
它破開雲般密的雪,與易真一掌相撞,真氣登時?蕩開壯闊的波濤,轟然在周圍丈許的距離掀起翻湧的雪浪。
易真眼?睫輕顫,雙方甫一交上?手,他?便評估出了對方的實?力——又一個?武學宗師。
飛光老兒以掌法見長,他?將一雙手練到了極致,每一絲血肉,每一根骨頭,都像是金石所鑄,用堅不可摧來形容,也沒有任何誇大之處,哪怕與礦精甲套正麵?碰了一記,亦是毫發無損。
這樣的身體?素質,完全可以比肩S級的強者。
旁觀者隻能聽見疾如暴雨的交擊聲綿長響起,眨眼?彈指間?,兩個?人對掌不下上?百次。飛光老兒和?易真的路數十分相像,他?的身法飄忽不定、倏然來去,易真的摩羅幻身同?樣是鬼魅如霧、無影無蹤的上?乘輕功。
烏光如流星,銀光也如流星,交錯相織所形成的光影,恰似夜空中橫貫了點點璀璨的天河。飛光老兒嘶
聲道:“好兵刃!”
這句讚歎是誠心實?意的,因此更顯得不甘且陰沉。
按照飛光老兒出手的習性,再好的刀劍斧戟,也抵不過他?肉掌的一合之握。他?從十三歲那年,就開始練這雙烏冥掌,日日拍擊三千六百次,一直練到他?三十歲那年,烏冥掌仍然隻是江湖中不入流的下乘武功,無法揚名百代,也無法開山立派。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麼過去了,功不成名不就,那些豪俠狂客,那些對酒當歌,那些受萬人敬仰的事?跡皆與他?無緣,自?此鬱鬱不得誌到老,沒想?到,最後反被仇家找上?門來,三人合圍,震碎了他?全身的經脈,隨即將他?扔下亂葬崗。
就在生死一線的時?刻,他?得以聆聽天音,一個?名為“係統”的東西找上?了他?,救了他?的命,也改變了他?的一生。
飛光老兒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當他?從亂葬崗爬出來的時?候,須發皆白?,周身佝僂,任誰看了也不會相信,這原來是個?年歲不到四旬的漢子。於是他?也順水推舟,自?嘲地取了飛光老兒這個?名號。
現在易真就站在他?麵?前,天資縱橫,年少鋒銳,身負絕代的兵器,與四個?武學宗師對陣亦麵?不改色,並且極快地出手隕落了其中一個?,他?的心頭就陡然湧上?了濃重的妒忌與怨恨。
雙方一觸即分,易真身後,驀地卷起一道碧色劍光,將他?的全身籠罩在其中。
劍影碧綠勃勃,劍風縹緲輕柔,劍勢綿綿不絕,猶如皚皚大雪中一點快速抽枝、發芽的玉色藤蘿,又像三月蜿蜒纏繞的解凍春河,於賞心悅目中充盈刺骨的殺機。
來人隻用了一柄劍,就揮舞出了天上?地下,無從逃脫的氣魄。
“郢中山鬼劍,向兄台見教了!”
山鬼劍的劍鋒蕩開一片翠色蒙蒙的波光,起手一式,便是最重最厲的“靈修晏華”,朝易真周身的咽喉、胸腹、雙膝掃去。她的劍芒清寒透骨,劍意卻飽含萬物煥發的盎然春光,舊力不散之際,新力已然再生,不絕如縷、源源不斷。
易真不像是站在紛飛豪雪中了,他?像是置身於一碧千裡的叢林,眼?前那些蒼翠的枝蔓藤蘿一掛連著
一掛,一疊挨著一疊,然而這些並非單純為了美麗悅目的景致,而是真正致命的殺陣。
山鬼劍的劍網轉瞬織成,鋪天蓋地地衝易真倒壓而下!
劍風的威壓有如實?質,將空氣都催發成了沸騰的冰海,倘若易真沒有東海化玉決護體?,他?的肌膚早就在這千刀萬剮般的劍陣中碎成了無數片血光。但他?不退不避,明銳專注的雙目中,唯有清光閃耀。
“好說!”
他?縱身提氣,刺手探出,摩羅幻身如煙如霧,“叮叮叮叮”聲不絕於耳。山鬼劍在上?,點點劍花,恰似碧海傾自?九天來,而易真立在下方,則是逆流而上?、拍濤碎浪的攻勢。
殺氣濃烈到窒息,一方道“見教”,一方道“好說”,然而兩邊都沒有什麼交流探討的意向。這是純然的拚死相搏,彼此都傾儘全力,在心中策劃過千百次對麵?的死期。
場上?不過瞬息,山鬼劍已經與易真交鋒了數百下,雖然劍勢未竭,可剛才的萬仞山是怎麼輸的,他?們心中一清二楚。易真手上?戴著的甲套不是凡品,他?用上?千下的彈打,生生彈碎了萬仞山平生最高傲自?滿的一把刀。
因此山鬼劍的劍勢突變,從正麵?硬碰硬的“靈修晏華”,轉成了從刁鑽處取巧的“薜荔女蘿”。這一招要求心隨意動、劍隨心動,正如不管多麼崎嶇料峭的山崖,也有綠意覆蓋,這一招使出,不管目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位置,亦要被劍尖穿刺。
漫天碧光歸一,化作微末的一線,流淌在山鬼劍清幽秀麗的劍刃上?,朝易真斜著撩過去。這一劍對準了他?的右側肋,近乎人體?的腋下。
易真修習的是白?打,脫掉甲套,等同?於赤手空拳,而赤手空拳的招式,皆逃不開劈、剁、紮、拿、滑、壓的六字真言,靈活百變之餘,難免疏於防範,因此隻能走以快打快的路線。
如今她撩這一下,不要說是練白?打,就是練劍練刀、練長鞭的人,都不會反應過來。即使這一招被易真擋住了,下一招就對準他?的大腿後側,挑斷動脈,也隻是一刹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