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釗他盯著朱迪隆不轉頭,在他們身後的那些人自然也以為他身上有什麼貓膩,一群人繃緊了神經,警惕地看著他。
蘇西晏也多看了幾眼,身為一個人偶師的基本操守讓他在眼神接觸間就自然而然地為他做了個分析。四肢無力,膚色慘白,除了因為帶著魂魄,眼神靈動了點外,這根本就隻是一個半成品的玩偶,倉促間的製品,並不能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
崔釗的眼神在朱迪隆那突兀的小肚腩上停頓了幾秒,繼而滑落。
“我在想,他們這衣服搭配是故意的嗎?”
朱迪隆上身套著一件不合身的燕尾服,下半身卻又非常潮流地套著一件橘黃斑斕的沙灘中褲,半露出長毛小腿還有一雙配合道士裝的布鞋。
這身裝扮,當真是糅雜了各式畫風,醜的非常有特點。
蘇西晏嘴角一抽,想都不想地伸手在崔釗腰間的軟肉上一擰。這時候了還有空關注這些有的沒的,他怎麼不想想他自個藏在床頭櫃裡的紅綠大毛線球,有什麼好嘲笑彆人的?
崔釗差點就直接跳起來,他捂著自己的腰部,憂鬱的盯著蘇西晏,表情有些委屈。貓咪的腹部非常敏感,軟乎乎的小肚肚從來就不是能讓人輕易摸的。
要是換了彆人,崔釗能直接錘爆對方的狗頭,可是換了蘇西晏,他就隻能委委屈屈地低下頭,任憑他想戳還是擰。他發誓,等回去一定要報複回來!
跟在他們身後的眾人竭力忍住自己的臉色,總算是順利的全部進門了。但是剛踏進來沒多久,白月英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極輕地驚呼聲。
蘇西晏往她那邊一看,赫然也是一個倒映在地上的人影。
他指了指他之前看到的那邊,兩派人馬默契地分開,一隊跟著他一隊跟著崔釗,靜悄悄地放輕步伐。
地麵上有著淩亂的腳印,有過來的也有過去的,仿佛在不久前曾經有許多人在這間廢棄的圖書館內來回走動,將地麵不知累積了多久的灰塵揚起。其中,有一行腳印從中分出,孤零零地拐入了書架中。
蘇西晏默不作聲地扣緊手中的符紙,順著腳印邁出步伐,鞋底與地麵摩擦的細微沙沙聲在他的耳中不斷滾動,緊繃地神經被拉至最高警戒線。
他走到那排書架邊上,側耳傾聽,有細微的書頁翻動聲緩緩響起,仿佛真的有一個人正依靠在書架背後認真翻看著自己喜歡的書籍。
蘇西晏想起朱迪隆嘴中的讀書會第二次線下見麵會,這些家夥難不成還真的弄個了正兒八經的讀書會的模樣不成?
心中冷笑,一張被揉成團的符紙順著他的力道屈指一彈,咕嚕咕嚕地便滾了進去。白月英的師叔跟著他身後,看著書架背麵地麵上彌漫開的灰色痕跡,沒忍住喉嚨裡驚訝地滾出了三個字。
“石化符?”
蘇西晏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心裡估摸著符紙發揮的時間差不多了,被捏著一張驚雷符飛快地踏前一步。
而後,他的頭皮一炸,差點沒忍住驚呼出聲。
在書架背後,下半身被石化的小女生正仰著頭衝著露出甜甜的笑容,她的手裡還捧著一本紙張枯黃的書本,已經被翻閱了三分之一的模樣。
背後受驚的寒意混合著之後升騰而起的怒氣,變成了一股不冷不熱的氣,藏進了蘇西晏的心裡。
白月英的師叔緊隨著探出頭,他迷茫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伸手想要去拿自己放在包裡的資料。
“不用看了,她是肖薇。”蘇西晏的聲音泛著一股冷意。
“可是肖薇不是已經……”白月英的師叔驚訝地說到一半,然後露出恍然的神情。肖薇是前段時間跳樓自殺的孩子之一,他們的屍體早就已經被家人帶去火化,那麼現在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就隻能是傀儡之類的東西,最大的可能就是人偶。
她生前和讀書會沾染上關係,被引誘自殺,魂魄被引來此處做成人偶也不是什麼做不到的事情。
話雖如此,蘇西晏卻覺得悶在他心間的那股氣更重了些。他自己便是人偶師,張果仁曾經告訴過他,他尋覓那麼多年除了他師弟找的那個傳人,就再也沒見過人偶師。
經曆過這些年來的不斷變遷,人偶師的傳人估計就隻剩下他一個了。
以前那些先輩犯的事情他沒辦法去攔,但是就在這個隻有他一個傳人的時候,還有那麼多東西用人偶術作惡,真是想想就讓人心煩。而且還沾染上了誘殺孩子的事情,蘇西晏心中發狠,不管那個用人偶術的是什麼東西,他都會讓他知道惹惱一個人偶師的下場。
崔釗很快便走過來與他彙合,他們那邊看到的是一個男生,同樣也是之前自殺孩子的人偶。
他們沉默地繼續向前走著,書架中站定的人偶也逐漸變多了起來,他們或站或臥地圍繞在書架邊上,手上都捧著一本翻開的書籍。
他們的麵容都很年輕,五官還帶著一些青澀的稚嫩,但偏偏已經被無情地斬斷了通向成熟的可能。他們捧著書籍卻並不去看,每一個都扭頭露出笑容,也不知道是在看誰。
這種詭異而沉默的視線讓眾人都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他們稍微加快了一些步伐,儘量快地通過了這塊擺滿書架的區域,來到了大廳的正中央,放置著桌椅用來的地方。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經過後那些扭頭露出笑容的人偶們慢慢地把自己的頭又轉了回去,低頭僵硬地盯著自己手上的書籍。
看到略微空曠的前方,蘇西晏表情不變,但是略微加快的呼吸出賣了他的心情。
崔釗看也不看,溫暖的手掌就已經把蘇西晏的手握在手心,他溫柔地蹭去他手中的虛汗,然後帶著蘇西晏塞過去的一張符紙鬆開了手。
還是石化符,石塊灰色的痕跡在地麵蔓延開來。
這種符紙是蘇西晏新學會的,一種範圍性的控製符紙,丟出去之後能瞬間將中招的人下半身連帶著地麵石化。有點像傳說中美杜莎的雙眼,但實際操作起來比美杜莎的攻擊技能要弱得多了。
這種石化隻是把敵人的皮膚表麵一層暫時變成了石頭狀態,內裡還是他原本的物質,不能和美杜莎那種把人從裡到外都變成石頭的方式相提並論。但如果說群體控製,這實在是一張再優秀不過的符紙,而且這符紙的使用範圍還能隨著使用者的靈力強度而逐漸擴大。
蘇西晏丟出去隻能石化幾個人,崔釗往外一丟石化的範圍就得數倍增加了。
白月英的師叔盯著那片石化的地麵,表情竟然有些滄桑,還好他還記著現在是什麼情況,他什麼也沒有說,就隻是沉默地隨著蘇西晏他們謹慎地邁動步伐。
地麵上淩亂的桌椅被疊成一堆,這片中央的位置被可以留出了一個很大的空間。一張和尋常公司裡開會用的極大的橢圓形會議桌被擺放在那裡,每一張座椅麵前都背對著他們坐著一個人。
他們的雙手平放在桌麵上,捧著一本書籍。有幾人身前甚至還擺放著一個茶杯,有熱氣嫋嫋從那個茶杯中升起。這張桌子和這間不滿灰塵的圖書館完全格格不入,它和那扇精致的木門一樣,同樣不染纖塵還油光發亮,仿佛是有人每天都精心維護著一樣。
蘇西晏莫名覺得那些人走著的場景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直到崔釗遞過來一張資料紙。
上麵赫然就是他們曾經看過的那個讀書會的宣傳照片,所有人坐在桌子旁看書的樣子,連書籍打開的頁麵都沒有變化。
蘇西晏下意識就順著照片最內側的方向看向桌子那邊,沒想到卻正好對上了一雙充斥著驚恐的淚眼。
“何翰?!”
不止是何翰,包括他叔叔何褚國在內的三個“人”都不知道何時被綁來了這裡,身上植入人偶線,隻能暫時被驅使,渾身僵硬地坐在這裡。
按時間的猜想,應該是他們在上麵被小班長他們拖住的時候,這些人偶偷偷地把何褚國他們給擄來了這裡。
仔細看了看何翰身上除了那幾根吊在他身上的人偶線,身上的生氣都非常充足,蘇西晏鬆了一口氣。還好那東西沒有對何翰動手,如果在這裡看到一個用何翰做成的人偶,他不保證自己會不會頭腦發熱地做出某些事情來。
何褚國和他侄子一樣,都處於暫時安全的狀況,他比何翰要穩重很多。雖然也免不了驚慌,但是好歹沒和何翰一樣,裹著兩泡眼淚。
蘇西晏敢打賭,何翰現在是不能動彈,要是他能動,那兩泡眼淚肯定早就奪眶而出,不知道哭成什麼蠢樣了。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給何翰上人偶線的行為居然還挺明智,因為這樣,人質才能保證絕對的安靜。
何褚國不能說話,但是他的眼神卻在看見他們之後飛快地往邊上瞟。蘇西晏跟著他看過去,表情突然空白……
一號被人偶線捆著胳膊,正朝他露出熱情而憨厚的笑容,表情非常燦爛,就像是狗子看到了自己主人回來,半點緊張和束縛感都沒有。
也是,對一號來說確實沒什麼好緊張的,周圍坐了一圈人偶怎麼了,他自己也是人偶啊。
蘇西晏突然對幕後搞事的那東西失去了緊張感,他既然能做人偶,那麼他給一號植入人偶線的時候就沒有感覺到什麼嗎?
你給人偶植人偶線有什麼用?他分分鐘就能崩開站起來。
蘇西晏突然有種衝動,如同他現在命令一號站起來把周圍的人偶都暴打一頓,應該會非常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