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國(1 / 2)

我叫李繼國,寧豐鎮人,今年四十七歲。

三十年前的泥石流裡沒有讓我死去,而是成為了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在被人眼裡,我是幸運的,能死裡逃生撿回來一條性命,這是多麼的好的運氣,恐怕不是誰都能有我這般的命。

可是,我寧願自己在那時就作為一個人的身份死去。

而不是......成為現在這麼一個活下來的怪物。

更可悲的是,哪怕我活著這麼多年下來,卻不知自己到底變成的是個什麼東西。

人不人鬼不鬼,就算是埋在墳堆裡的粽子,想來也應該比我要體麵些。

好歹人家有個棺材能當住處,可我,連同家人一塊兒顛沛流離,怕彆人曉得我們的怪異,一個地方也從來不敢住上太久。

要問為何我這一家子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實際上我也不知道緣由,隻還記得那夜暴雨未歇,因重傷而被送進醫院裡的我,在隻有自己一人的病房裡,見到了窗外本該死去的父母。

他們應該和其他人一樣被埋在地底下,他們應該作為一個不起眼的受難者數字存在於報紙報道上。

可他們爬了出了土堆,爬到了他們唯一的兒子,我的身邊。

雨夜,護士醫生都大多休息了,病房裡的我,看著眼前的一幕,恐懼的瑟瑟發抖。

他們被損毀的血肉模糊的身體,拖延著血液在雨水中對我微笑。

我的身上發冷,冷得裹緊了被子,用枕頭蒙住了頭,想要躲避。

可我後來才知道,那才是我的命運,我並不幸運,反而是最倒黴的那一個。

死而複生的父母找到了我,咬下我脖頸的肉,喝了我心口的血,而我在死亡來臨的那刻從窗口跳下,雨水浸濕了我的全身。

我以為我真的死了,可再次醒來卻是在一處枯井中。

那一口井裡沒有一滴水,井底下更是有道不知通往哪裡的隧道。

我的父母仿若被什麼召喚著,拖著我殘破的身體,向著隧道走去。

井底昏暗,可半死不活的我卻看清了他們身上惡化的更嚴重的腐肉。

這味道可真不好聞,可現在想來,從我被咬的那時候起,我就已經漸漸的淪為了他們的同類。

那隧道很深,父母二人瘸著腿,還要拖拉著我,步行也變得十分緩慢,漸漸的,來自深處的惡臭味將我失血過多導致休克的神智喚醒。

我發誓我從沒聞過這麼惡心的味道!仿佛大熱天裡動物內臟腐爛後發酵的腥臭,再加上刺鼻的化學試劑的氣味。

我感覺身體能動彈了,父母也停下來,把我扔下,也許是嫌棄我是個麻煩?

他們像是被一根線牽引著繼續走去,我本想反方向逃跑,可腳下一頓,回頭看見母親那張流滿了血跡的臉,她與父親有些不同的是,母親看見了我起身的動作,那雙空洞的眼睛忽然間有了一絲神采。

“兒啊,快跑,好好活著,媽也控製不住自己,以後再也彆回來了。”

我甚至無法聽清她說的話,那嗓音沙啞和磨砂紙似的,隻能通過她嘴唇張合的動作,聽見了這一句母親對孩子最後的愛意。

也是因為這一句話,叫我陷得更深,再也無力抵抗命運。

我遠遠跟著他們,不知過了多久穿過隧道後,抵達了終點。

那是來自地獄的牢房嗎?

長長的走廊兩邊,是鐵質欄杆建成的監獄,一間間牢房小且狹窄,猶如鴿籠。

鏽跡斑斑的鐵門沒有上鎖,牆壁上掛滿了深褐色的刑具和幾張我看不懂的日語宣傳報。

那個股臭味也更加濃鬱,走道兩邊也堆著更多的石塊還有一些穿著二戰日軍軍裝的白骨。

最後,我的父母穿過牢房,來到一間實驗室般的地方。

無數的玻璃管布滿灰塵,一些鋪著白布的病床上仰躺著十幾具殘缺的乾屍。

我所聞見的臭味正式源於這些屍體。

他們大多缺少了手臂或者腿部,還有的腹部被敞開,內臟挖空了,還有幾個一看就是女人和孩子,女人很年輕,頭發都是烏黑的,孩子也年幼,看身高至多不過五六歲。

他們隨即撲向這些不知名的屍體,大口大口啃咬著皮肉,我雖驚恐,卻及時將母親攔了下來,她還沒來得及吞下乾屍的肉,直覺告訴我,如果我不這麼做,接下來絕對會發生讓我後悔的事。

所幸,我做到了。

母親眼中的清明已然消失,她又變回了那個呆滯無神,張著口流淌著涎液的樣子。

但,總比父親好太多。

我沒能去救下父親,我也知道父親比母親變異的更重,已經沒有挽救的可能,當他吞吃了乾屍之後,這種異變讓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異化,從一個精瘦的老人,**不斷膨脹成巨人觀的樣子,臉孔也腐爛到融化了五官,隻留下鼻腔的兩個黑洞與一張沒有嘴唇,露出利齒的血盆大口。

我帶著母親逃跑,母親不願意,還垂涎著剩下來的乾屍,她的力氣也很大,不一會兒就掙脫了我,爬向殘骸。

父親被母親奪食的舉動激怒了,甚至吐出了嘴裡還在撕扯的肉,猛地朝母親撞過去。

我以為他們會打起來,正想找出父親的破綻好幫助母親,可讓我怎麼也沒想到的是,他們之間的優劣之差是如此的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