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眾也就蹭掉了點漆,你這保時捷怎麼連裡麵的鐵皮都給刮花了呢?
他的心態幾近崩盤,但又隻能硬著頭皮朝對方駕駛座走去,同時努力讓自己揚起一個友好的微笑。
最要命的是,他覺得自己的車太破,認為除了強製要求的保險以外,沒必要買什麼保險,所以他就什麼商業保險都沒買,今天這趟出門,可能要把他好不容易攢下的小金庫再次掏空,想來真是倒黴。
對方顯然沒想到他開車這麼莽,氣衝衝地推開車門,剛要和他理論一番,結果兩人都猛地在原地定住。
燈光下,他們愣神地望著彼此,都沒想到多年後的初見,竟是這樣的戲劇化。
其實何之觀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從前的樣子,就連穿著也依舊很樸素,一件針織開衫,裡麵是白色的打底,下身是棉麻的長褲。
倒是侯果和讀書時期的他判若兩人,頭發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永遠都趕著時髦,而是沉穩的發式,連白襯衣的扣子都扣到了最上麵的一顆,非常正式和嚴謹的裝扮,再加上從豪車上下來。
何之觀由衷感到欣慰且開心,侯果應該過得還算不錯。
侯果的心情,卻要比他複雜得多,該說些什麼?
還是裝作不認識?
他現在一點也不為何之觀蹭了自己的車而生氣了,他現在已經把自己的車拋到腦後了,雖然麵色不顯,但心裡亂成一團。
還是何之觀先打的招呼,“回來了啊。”
侯果聞言眯了眯眼,回來?回哪?他從來都不是天縱市的人,又談何回來之說。
何之觀看上去有些欣喜,又有些欲言又止,他內心是忐忑的,因為在他打了那句招呼以後,侯果並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甚至連個簡單的微笑都沒有。
但他還是想說點什麼,來緩解當前的氣氛,這剛欲張嘴,結果發現保時捷的副駕駛座上下來一人,是個很年輕的男孩,聲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侯總,到了宿舍,你怎麼都不叫醒我呀。”
侯果沒有回頭,目光全落在何之觀的臉上,發現後者身形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微微揚了下眉毛,對男孩員工道:“今天你先回去,其餘的事我們明天再說。”
這句話就有很多歧義,往淺了想,就是字麵意思,二人隻是普通認識的關係,但如果往深了想,就又有很多值得琢磨的點,比如“先”字,他們有可能是約好去什麼地方,但現在因為車蹭了,不得不改計劃。
男孩員工笑著應了聲好,“侯總拜拜~”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往男生宿舍走去。
何之觀垂著眸,背在身後的手,用力地攥緊衣擺。
到了此時,侯果才第一次有了說話的意思,“你……”
不想卻被何之觀打斷,“你計算一下賠償的費用,然後告訴我賬戶,我把費用打給你。”
侯果沒想到他張口就跟他劃清界限,開始公事公辦起來。
他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年來官場上煉就的好修養,不知道為什麼在跟何之觀重逢的這一刻,忽然煙消雲散了,語氣發冷:
“你賠得起麼?”
說話間,目光往何之觀的那輛老舊大眾上瞥去。
何之觀有些難為情地抿起嘴唇。
侯果心裡想的,和嘴上說的,完全就不是一件事。
“那什麼程斯勇,當年自己還勉強開個奔馳不是?對你就這麼不舍得,讓你開這個?”他自己也意外,沒想到竟然還記得那個人的名字。
何之觀怔了怔,他一瞬間甚至想不起來程斯勇是誰。
緩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再次相遇的喜悅,瞬間被那帶著傷痛的回憶給撕裂。
他並不覺得侯果此時說的這些話有多麼的過分,畢竟自己曾經對他做過比這還要過分得多的事。
剛才那一瞬,他竟然覺得是老天的安排,讓他們有機會重新開始。
可那一瞬間,也確實是他妄想了,侯果顯然仍沒有對當年的事情釋懷。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
就算釋懷了,又如何,侯果現在已經有了新的生活,與何之觀完全無關,也和他的差距更加大的新生活。
何之觀沉默了一會兒,“你這一番提問,似乎和賠償沒有什麼關係。”
侯果被他問得一堵,臉色十分難看。
“把你的聯係方式給我吧,我現在趕時間,過後再與你商議賠償的事宜。”何之觀拿出手機,他現在情緒非常不好,直覺自己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侯果從西裝外套裡抽出一張名片,“你和我的助理聯係。”
何之觀麵色又是一滯,隨後接過名片,遂不再和他說話,轉身回了自己的車。
侯果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一直看著何之觀所在的方向。
何之觀並沒有看他,隻想快點離開,也沒有去注意侯果看自己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神情。
擰了下車鑰匙,發動機的聲音響起,何之觀給了腳油門,卻不見汽車啟動。他再次重複這套動作,汽車卻一點反應沒有。
他從來沒有這麼懊惱過自己為什麼要貪便宜買個二手車,就這麼輕輕剮蹭了一下,還把車的內部弄出毛病了。
一直坐在車內倒顯得刻意,他隻好再次硬著頭皮下車,從座椅下拿出個手電筒,打開車頭引擎蓋,試圖尋找毛病出在哪裡。
怕把衣服弄臟了,他把袖子挽了起來,努力讓自己無視掉不遠處的侯果。
好在侯果並沒有打算久待,也沒有送他一程的意思。
很快,保時捷飛快離開了宿舍區。
這片燈光下,瞬間恢複了夜晚的寂靜。
何之觀有些無力地撐在引擎蓋上。
而校園外的馬路上,保時捷飛馳而過,在汽車管家無數次地警告侯果已經超速的提示下,保時捷終於在一處公交車站附近停下。
汽車剛一停穩,侯果就憤怒地捶了一下方向盤,汽車喇叭發出長鳴。
他在心中暗罵自己,剛才為什麼要和何之觀提程斯勇的那些話,並不是他的本意,他本來是想風輕雲淡地和何之觀打聲招呼。
而且那幾句話,說得也太刻薄了。
他原以為過去了這麼多年,自己早該忘得一乾二淨了,沒想到對於過去的種種,竟然依舊記憶猶新,深入骨髓般。
最讓他心亂如麻的是,他剛才無意間,在何之觀修車的時候,看到其左小臂內側,有一個紋身,是一隻鯨魚。
他記得很清楚,在他們分開之前,何之觀並沒有這個紋身。
何之觀這樣的人怎麼會有紋身。
怎麼偏偏就是那隻鯨魚,是他為何之觀參加設計大賽,特意設計的那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