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下去,梅涯九怕會忍不住現在就把人就地正法。
什麼都不知道兩人又喝上了酒,聊上了天。
酒過三巡,上個話題結束後棠明輝撓撓臉,赧然道:“那什麼……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很壓抑的樣子,好像一直在壓抑著什麼。”
“所以你有什麼心事都可以跟我說,我們是朋友 ,還有、還有什麼事來著……”他酒喝得多了這會有點暈,說起話來磕磕絆絆,他努力想了半天才一拍腦門,“哦對!你有要做的事的話不用顧慮我,這麼久以來光遷就我了,我也不能總拖累你。”
仇千丈微怔,他還想喝酒,但拿起酒壺,酒壺卻空了,再倒不出一滴酒。
他沒開口,棠明輝也沒再說話。
兩人就在涼風習習的夜裡沉默對坐。
仇千丈走起了神,五百年前安穩和樂的生活一幕幕在腦中翻過,每一幕的每一處細節都一清二楚,父母的音容笑貌,懷抱的溫暖,他都記憶猶新。
但很快這些美好的記憶被血色覆蓋,五百年來仇千丈背負著家破人亡的仇恨踽踽獨行,他從未想過將這埋在心間五百年之久的恨事說出,與第二個人分享、承擔。
但……或許是酒意醉人,或許是月色太好,又或許是因為棠明輝這個人,仇千丈突然有了傾訴的衝動。
仇千丈毫無預兆地開口道:“我父母都是好人。”
是同你一樣的純善之人。
他後半句話沒說出口,暗沉沉的黑眸看著棠明輝,但又像是在通過他看其他人。
棠明輝頷首,安靜聽他接著道:“但他們卻沒有好報,某一日被一個無冤無仇的人殺害了。”
仇千丈手裡的酒杯悄無聲息地湮滅,化作齏粉,他攤開手,神色不明地看向掌心裡的細小白色粉末。
“我一直在找這個人。”他的聲音森冷沙啞,像有陣陣陰風吹過,“我知道他還活著,等找到他我要親手將他碎屍萬段。”
仇千丈沒有長篇大論,他說的很簡單,語氣也不沉,甚至稱得上平淡。
但棠明輝聽的出這平淡之下所掩藏的刻骨仇恨,泛著濃重血腥味、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深深恨意。
他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沉默了下來,所有安慰的話語都在這父母雙亡的仇恨麵前黯然失色。
說起這件改變了他人生,讓他自此被仇恨所困的舊事,仇千丈的神情也沒有絲毫變化,一如既往的冷淡。
這麼多年過去他的心早冷硬起來,不再是需要安慰的年齡。
仇千丈垂眸吹走掌心上的白色齏粉,“我發過誓,我要報仇,我要將發生在我父母身上的事十倍、百倍的奉還於他。”
自父母身死的那天以後,仇千丈再沒有了家,他也在那日親手殺死了過去的自己,將那個天真爛漫,希望未來成為和父母一樣優秀的人的自己親手埋葬。
仇千丈舔舔乾澀的唇瓣:“我父母活著時一直希望我長成同他們一樣的人。”
但那天之後活下來的是拋棄了原先的姓名,隻有滿腔仇恨,為了複仇不擇手段的他。
他重新抬眼看向棠明輝,正直、溫柔、善良……和他截然相反,是他原本應成為的樣子,也是現在的他永遠不可能達成的。
仇千丈如深淵般的黑眸深深凝視著棠明輝,在他身上尋找另一個自己的影子。
而此時棠明輝看向自己的目光裡盛滿關懷與心疼,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臉,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但我讓他們失望了。”
現在的他與過去背道而馳,他雙手沾滿血腥,為了達成目的他利用一切,並鏟除一切阻擋在他麵前的人事物。
仇千丈抿緊了唇,說出這些積壓在心頭已久的話,也沒能讓他輕鬆一點。
在他難得沉浸在自我厭棄中時,一個帶著幾分夜晚涼氣的擁抱抱住了他,仇千丈還聞到這個擁抱有著淡淡的酸酸甜甜的梅子味。
“沒關係,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你的父母絕對不會責怪你的。”棠明輝軟綿綿的嗓音,溫柔的話語鑽入仇千丈的耳內,“你的仇也一定能報,我也會幫你。”
仇千丈雙眼微微睜大,有不顯眼的薄霧在其中流動,他喉頭滾動了下,聲音含糊不清:“嗯。”
一起交談,一起生活,一起戰鬥……
仇千丈心想,這便是朋友。
有朋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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