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鎮(六)(1 / 2)

“不要偏頭。”

祈天河這廂正看到離開的希望, 柳天明忽然低低重複道:“彆偏頭。”

哈?

他一說話,祈天河本能朝左偏了一下,一張臉正歪在外麵盯著他看……鎮長妻子眼皮耷拉下來, 僅能看到一條縫的長眼睛眯起來:“來了兩隻小老鼠。”

鎮長冷淡說:“是嗎?”

語畢卻是往外走, 祈天河原以為他是要關門防止自己和柳天明跑了, 結果對方做得更絕, 再回來時猛地趴下身子, 祈天河隱約看到鎮長手上拿著一把長刀。

……他終於理解了什麼叫做傳說中四十米的大刀。

鎮長推了推掉下鼻梁的老花鏡, 緩緩露出一個微笑:“原來是你啊!”

語氣似乎帶著新仇舊恨。

他把刀橫過來,雙手握住準備用力掃過, 祈天河喉頭一動, 這一刀過去,一層皮肉都得沒了。逼仄的空間躲藏便是有這點不好, 一旦暴露, 連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鎮長十分快意,長刀一揮,然而就在這時, 床突然被頂了起來。柳天明雙手再一用力,整張床翻轉了過去。

木板碎裂聲和飛揚的塵土瞬間充斥整個房間。

彆說祈天河, 就是鎮長也因為驚訝導致手上的動作一滯。

床很大, 是上好的實木所做, 足足有一百多公斤。以這種角度, 哪怕天生怪力也不可能這般輕易掀翻。

柳天明從地上站起來,瞥了眼祈天河提醒:“吸血鬼。”

祈天河聞言彎了彎嘴角, 險些忘了, 柳天明曾得到過伯爵饋贈的吸血鬼體質。

愉悅不過三秒,柳天明繼續好心提醒:“速度也是吸血鬼擅長的方麵。”

祈天河笑容微跨。

……所以對方注定跑得比自己快是麼?

鎮長那邊已經回過神, 拿起長刀瘋狂地朝他們砍來,祈天河隻覺得一陣風從麵前飄過,再一看,柳天明已經出現在大門那裡,而他距離長刀不到一米。

柳天明準備要在門口接應一下,誰知房子裡傳來追逐奔跑的聲音,一分鐘後聲音漸漸消失。

“祈天河呢?”

涼颼颼的聲音從身後冒出來,柳天明回過頭,白蟬一動不動站在門口的樹下麵。毒辣的太陽照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一點曬傷的痕跡。

“不清楚。”柳天明直言:“他沒跑出來。”

口吻中幾乎沒有絲毫擔心,柳天明不認為祈天河會死在鎮長夫婦手上,通過最後那陣淩亂的腳步聲判斷,他當時很可能是選擇往樓上逃。

這就很有意思了,隻要不離開房子,被追上是遲早的事情。

可祈天河還是毫不猶豫那麼做了。

白蟬聽後沉默了一下,走到一棵大樹下靠著,像是準備等人出來。

柳天明多少能感覺到雙方關係匪淺,尤其是白蟬剛剛說話的口吻帶有興師問罪的意思,這會兒卻沒有衝進去救人。

“你不進去看看?”他問。

白蟬搖頭:“不了,祈天河去了那間被藏起來的房間。”

……

先前上來,是繃帶男從裡麵開得門,祈天河記下來大致位置,衝過來時半個身子用力往上一撞,門很沉重,緩緩開了一半。

關上時沒合緊,祈天河也沒有刻意再去推一把。

這就是一扇很普通的門,從內外都可以推開,阻撓不了任何想進來的人。他選擇這裡有幾分賭運氣的成分,鎮長夫婦對著空牆燒香卻不進來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如果真的為了安撫亡魂,連門都不進未免顯得太不誠心,唯一的解釋是他們不敢進來。

祈天河一麵平複劇烈奔跑帶來的喘息,目光則死死盯著牆麵,雖說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還是有幾分緊張。身後的窗戶早就被焊死填平,真要有個意外,連個逃生口都沒有。

一分鐘,兩分鐘……差不多五分鐘過去,整個房間隻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聲。

確定短時間內鎮長夫婦是不會進來了,祈天河召喚出屍犬守著,獨自坐在兒童桌旁思索問題。

根據繃帶男的說法,小孩是被封印住了,封印他的人很可能是親生父母,但雙方間不是絕對壓製與被壓製的關係。第二次時間回溯時,鎮長夫婦被帶到小孩那裡,死得相當乾脆。

地窖裡有儲藏好的菜和食物,說明那兩人平時也是去的。

祈天河低著頭,睫毛不時顫動一下,在紙上寫下猜測:夜間小孩的能力很強,有機會反殺鎮長夫婦;殺死這兩人並不能脫離煎熬。

第二種已經不是猜測,而是一種篤定,否則鎮長夫婦被殺時,小孩這條線就該結束了。

“惡人罪孽未消,無辜的靈魂正在經受煎熬。”

後一句話無疑是說小孩,但前一句話真的指得是鎮長夫婦麼?

祈天河第一次產生這種懷疑,每一次接觸下來,這夫妻倆扮演得是絕對惡人的角色。可信鳥給出提示前,白蟬陰差陽錯害死過鎮長夫婦一次,結果卻是時光回溯。

信鳥的願望如果是殺了鎮長夫婦,那便和遊戲的意誌是背離的。

百思不得其解,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屍犬的腦袋,略硬的毛質很不順手,不禁對比起來:“還是鸚鵡揉得舒服。”

屍犬哼哼兩聲甩了下腦袋,走到另一邊。

祈天河微微歎了口氣,沒繼續喊它過來。餘光無意間瞥見日記本……反正也是無事,他拿過來重新翻了下,半本日記很快又看完一遍。

這次祈天河似乎發現了什麼,沉默半晌,又來來回回把信鳥出現的段落讀了好幾遍,隱約間明白了信鳥所指的‘惡人。’

心中有數後,祈天河站起身開始考慮離開的問題,試圖找到房間中令鎮長夫婦感到恐懼的源頭。

自己翻箱倒櫃不說,還招呼著屍犬一起:“剛剛你在地窖水缸邊聞到的那個氣息,幫我找找這裡有沒有。”

雖說先前被嫌棄了,本能還是讓屍犬任勞任怨地工作著,四處嗅起來。突然它回過頭,衝祈天河叫了聲。

祈天河走過來,是幾件沒有洗的臟衣服,其中一件袖子上沾著土,祈天河往外拿的時候,一個東西跟著掉了出來。他眼疾手快接住,手腕被砸得生疼。

直接忽視了疼痛,祈天河觀察起手上的東西……這是一件長命鎖,似乎是主人換衣服時取下來隨手放在了一邊,他之前在鎮子上也見過幾個小孩戴,不過沒有這麼貴重。

純銀打造出得分量很足,掂著有點沉,長命鎖係得是紅繩,因為年頭太久顏色早已變得暗紅發黑。最下麵吊著三個小鈴鐺,輕輕一搖,鈴鐺的聲音能持續很久。

除此之外屍犬沒有其他發現了,祈天河又細細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更加特殊的東西。他暫時把長命鎖掛在脖子上,準備出去時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回頭帶上了日記本。

此時距離祈天河進來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清楚鎮長夫婦會不會守在門口,隔著厚厚一堵牆聽不到什麼,祈天河凝神拉開門,瞬間一把長刀砍進來。

屍犬低吼一聲,鎮長被震懾住。

祈天河故意搖了下長命鎖,叮鈴鈴的聲音剛一響起,鎮長駭然地後退幾步。

有用。

祈天河眼前一亮,試著往外跨了一小步,鎮長氣得手發抖,長刀幾次舉起,卻又輕輕放下。

見狀祈天河屏住呼吸徹底走出去,身後的門緩緩合上時,他知道徹底沒了回旋的餘地。這麼近的距離,鎮長一揮手,自己就得當場人頭落地。

短短幾秒鐘的路程像是經曆了一場漫長的電影回放,祈天河小心翼翼從鎮長身邊繞過,一直沒有放棄觀察對方的微表情,直到走到樓梯口的那一刹那,才徹底放下心來。

樓下門口還守著一個鎮長妻子,鈴鐺聲漸弱,祈天河及時晃動了一下。

鎮長妻子的眼神比鎮長更恐怖,陰森森的像是要在人身上鑿出幾個洞,她手裡隻拿著一根鐵棍,對比長刀攻擊力就要弱了幾分。祈天河帶著屍犬大搖大擺往下走,兩個紙老虎一個比一個表現得囂張。

“麻煩讓一讓。”祈天河指了指門,表示要出去。

鎮長妻子無動於衷,祈天河靠近時,長命鎖快要挨到對方身上,她連忙退開幾步。

門開了,祈天河的手還放在門把手上,回頭冷笑:“長命鎖是長輩送給孩子的心意,寓意平安,現在你們卻避之如虎,還真是諷刺。”

出門後他又抖了抖鈴鐺,沒聽出什麼不同,不明白鎮長夫婦為什麼會害怕這東西。

“勾起了殘留的人性吧。”大樹下,有人懶洋洋地掀開眼皮看來。

祈天河走過去,聽到白蟬的抱怨:“過副本真是件麻煩事,影響睡眠。”

祈天河關注點在於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提取出關鍵詞:“人性?”

“你不會覺得這是他們本來的麵目?”白蟬雖然很看不上鎮長夫婦,但還算中肯:“鎮長不是什麼好人,能惡到這個地步,和半人半鬼的狀態脫不開乾係。”

祈天河想起來繃帶男專門提醒過自己,人成了鬼,性格會發生巨大轉變。

並未過多感歎這點,他連忙和白蟬分享新發現,首先說了鎮長夫婦變成這樣是因為吃了信鳥肉,緊接著打開日記本:“你看這段話……爸爸說那是信鳥,是來拯救我們的山神,可見這個時候鎮長對待信鳥的態度是相當推崇的。”

從尊敬到獵殺的過度,也不過才一個月。

“鎮長在談話中提到吃信鳥肉是從書上看來的,”祈天河望向白蟬:“所以是有人在這段時間給了他這本書。”

說完發現白蟬一直盯著自己,以為臉上有臟東西忍不住蹭了蹭,結果目光還是沒移走。

“在看什麼?”他問。

白蟬表情略微惆悵:“以後我對你的作用會越來越小。”

對方身上已經看不出最開始麵對遊戲時的抵觸和稚嫩,祈天河在副本裡的成長速度超乎他的想象。

“什麼作用不作用,未來我們是要並肩作戰的。”祈天河想也不想說。

白蟬愣了下,爾後有幾分失神:“是我想複雜了。”

祈天河很少傷春悲秋,隻在乎當下,如何通關就是他現在首要關心的問題:“你還記得書店老板長什麼樣麼?”

白蟬搖頭。

“我也記不清,甚至連戴沒戴眼鏡都不記得。”祈天河說。

他有著幾乎過目不忘本領,這點很不正常。

兩人朝書店的方向走,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上白蟬說:“《民間獵奇故事》在書店老板手上。”

祈天河:“但聽鎮長的意思,書在他那裡。”

白蟬搖頭:“真正的好東西總要自己留著的,鎮長拿到的應該是被改動過的版本。”

祈天河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書本身應該是一本奇書,如果鎮長拿到的是真正的《民間獵奇故事》,吃了這麼多年信鳥肉,早該變成山神。

前方亮著一盞燈,街道兩邊的店鋪早在一個多星期前全部關門,這點燈光在夜色下十分顯眼。

祈天河感受了一下周邊的溫度,要比其他地方低很多。

“直接進去麼?”

書店的門是虛掩著的。

白蟬點頭:“直接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