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鎮(六)(2 / 2)

他毫無顧忌地推開門,似乎篤定暫時沒有危險,書店老板依舊是唯唯諾諾的樣子:“這麼晚還來看書啊?”

白蟬:“好書讓人迫不及待。”

老板很認同這句話,請他們進來:“隨便挑,最近沒什麼生意,有看中得可以打折。”

白蟬裝模作樣在書架邊轉了一圈,問:“《民間獵奇故事》打幾折?”

老板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

白蟬轉過身,重複問了一遍。

此刻書店老板看他的眼神徹底失去了剛剛的熱情,坐在破舊的凳子上,開始給鋼筆灌墨水:“這本書還沒有開始賣。”

白蟬毫不客氣:“如果我一定要呢?”

書店老板從櫃子下麵摸出一把刀,白蟬不但不怕,還露出玩味的笑容。

小刀被放在一邊,誰伸手都能夠到,和鎮長的無能狂怒不同,書店老板稍稍思考後很冷靜地點頭:“可以,不過要讓他割下信鳥雕塑的一隻翅膀來換。”

他們倆對峙的時候,祈天河正在隨手翻看一本書,冷不丁被點名,怔了怔:“我?”

書店老板:“沒錯,是你。”

祈天河轉頭問白蟬:“明明是你懟得他,火為什麼燒到我身上?”

白蟬很認真地想了想,回答說:“大概是我看上去不好惹。”

“……”

“呦!看來大家都很喜歡挑燈夜讀。”門被推開,朱兆魚大搖大擺走進來,還在用第一天拿到的信鳥羽毛扇風。

奇怪的是,朱殊瑟竟然不在。

“我好不容易從鎮民家裡逃出來的,我姐在幫我斷後。”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朱兆魚主動解釋了一句:“她讓我先來,買一本什麼獵奇故事。”

祈天河聞言眯了眯眼,見識到了朱殊瑟的實力,自始至終也沒有見她在鎮長家附近出現過,顯然還另有破局的方法。

書店老板把小刀往前麵推了些,不厭其煩地重複條件,要用信鳥雕塑的翅膀來換。

這差不多就是擺在明麵上的死亡條件,祈天河因為和信鳥對視時間過長,被拉入死人的世界險些沒出來,更何況是卸下翅膀。

誰曾想朱兆魚竟然主動拿起匕首,說了聲好,然後身子趴在櫃台上提出條件:“不過要先說說鎮長一家的故事。”

“那是一段很無趣的過往,”書店老板興趣寥寥道:“鎮長被我說動起了吃信鳥肉的心思,我又告訴他那天晚上會有小偷去偷走信鳥,要他提前藏在地窖,不過不能開燈,聽到腳步聲就用這把武器刺過去……可憐那個小孩,死在自己親爹手裡。”

說著書店老板淡淡一瞥桌上的小刀。

朱兆魚用吊兒郎當的語氣問:“他憑什麼聽你的,還有,鎮長誤殺了自己兒子,就沒來找你算賬?”

“你知道我今年多少歲麼?”書店老板伸手比劃了一個‘二’。

一邊祈天河驚訝:“兩千歲?”

書店老板嘴角一抽:“是二百歲。”

祈天河頓時起了幾分鄙夷,隨便來個妖精副本,都能找到個比他活得久的。

被他輕視的態度激怒,書店老板冷笑:“這鎮上的人都把我當做神,因為我衰老的格外慢,鎮長也想和我一樣……那晚他憤怒地要找我同歸於儘,不過我跟他說,隻要成了山神,就能複活自己的兒子。”

後來的事不是秘密,沒成山神,倒是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連人性都開始漸漸泯滅。

書店老板似乎很喜歡看人自相殘殺的場麵,他對祈天河說:“你也不是全無機會,書就在店裡……隻要你能找得到。”

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格外意味深長。

“就看你們兩個誰更快。”書店老板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朱兆魚拿著小刀離開,祈天河環顧四周:“哪裡都能翻看?”

書店老板模糊地‘嗯’了聲,好像對他找書的過程不感興趣,腦袋埋進臂彎趴在桌子上睡覺。

書店裡的書不算太多,但每個犄角旮旯都能找到一兩本被客戶隨意放置的,老板說得如此有底氣,似乎認定了他不可能發現,至少單靠封麵無法直接辨認。

這個時候每一分鐘都很寶貴,白蟬卻表示要出去:“我有點事處理。”

祈天河正在看書,頭也不抬:“少吃點。”

“……”白蟬腳步一頓,終究忍不住回頭強調:“不是偷吃。”

祈天河這才抬頭看他:“半路打劫也不大好。”

白蟬無奈:“我對打劫朱兆魚也沒興趣,隻是確保雙方處在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下。”

他說話向來喜歡藏一半道一半,祈天河早就習慣了,並未刨根究底:“路上小心。”

剛才還有幾分熱鬨的書店,一瞬間隻剩下打瞌睡的老板和祈天河。

手頭正在看得這本書已經可以確定不是,祈天河繼續尋找下個目標,輔導書和雜誌等區域亂得一塌糊塗,書店老板不愛收拾,還保留著義鎮人來人往時被翻亂的狀態。

平日人多的地方直接被無視,他主要在快落灰的區域繼續挑書。

連續看了十多本,連民間鬼故事都找到了,《民間獵奇故事》的影子依舊沒瞧見。

伴隨時間流逝,祈天河承認碰運氣失敗,轉而嘗試著取巧。他悄悄拿出當初老婦人給得【血珍珠】,佩戴後能鑒彆NPC一句話內容的真假,可惜的是技能冷卻時間太長,要足足兩天。

原本祈天河想在小武那裡使用,可惜對方似乎知道的秘密不多,第一次回溯也讓他多留了個心眼,擔心用過後又突發意外導致回溯。

一旦如此,無儘的八小時中,這技能估計得永遠保持冷卻狀態。

走到書店老板麵前,祈天河措辭好問:“《民間獵奇故事》真的就藏在書架上的這些書裡?”

老板露出一隻眼,不悅地眯了眯。

祈天河故意用懷疑的語氣說:“找了那麼久都沒找到,說不定是你在騙人。”

“隻能證明你和它沒緣分。”書店老板冷冷道:“書就在書店裡。”

說罷趴著重新睡覺。

祈天河繞到書櫃後的視覺死角,拿出血珍珠,上麵出現一個進度條,左邊用黑字寫著真,右邊白字標假。有趣的是,進度條裡黑色隻占了百分之八十。

換言之‘書就在書店裡’這句話有水分,八分真,兩分假。

他做了個粗糙的代換,書的大部分在書店,還有幾頁不在。按照副本一貫的套路,消失的那幾頁才是最關鍵的。

隨便找了個櫃子靠著,祈天河盯著假寐的老板看了許久,視線逐漸偏移……胳膊肘旁的墨水瓶子瞧著已經快要見底,垃圾桶裡有幾個揉成一團的紙張。他目光一動,想拿出一個廢紙團瞧瞧。

書店老板突然警惕地睜開眼:“你乾什麼”

祈天河誠實回應:“參觀垃圾。”

一腳把垃圾桶踢到另外一邊,書店老板警告道:“你要找得東西不在這裡。”

看他這番作態,祈天河更加堅定了某個猜測,直起身微笑提問:“其實我剛剛就很疑惑……既然這本書早就存在,為什麼不售賣?”

書店老板不耐煩道:“都說了還沒開始賣,你是聽不懂人話麼?”

祈天河也不生氣:“所謂沒開始賣,原因不過就幾個:沒到貨;售空貨源緊缺;又或者是……沒寫完。”

最後一個字說完,書店內的氣氛霎時一變,原先那點在燈光下的一點慵懶蕩然無存,四周的景象逐漸扭曲,書店老板的笑容模糊,他笑眯眯問:“你是很想看了?”

明明周圍有三十多度,祈天河卻覺得冷。

“回答我,你到底要不要看?”

書店老板一次又一次發問,根本不給他發言的機會。

縈繞的聲音震得人頭發昏,祈天河覺得狀態越來越差,在神誌徹底恍惚前,咬牙堅持說:“我看。”

·

和街道上的溫度比,書店就是空調房。

真正在外麵行動時,恨不得掉頭跑回去。羽毛扇出得都是熱風,朱兆魚一路抱怨著往前走,覺得腳底板快要被烤熟了。

遇到溫度特彆高的區域他都是選擇直接繞過,一來二去,一段路兜了好幾個圈子。等到終於站在信鳥雕塑前,已經過時四十分鐘後的事情。

“嘖,這鬼天氣。”

朱兆魚拿出小刀,像個莽夫似的開始往信鳥身上爬,爬到一半,柳天明突然出現。

“截胡的事你是彆想了。”朱兆魚慢悠悠掏出兩個防護道具給自己加Buff。

柳天明看他開始磨刀子,冷淡提醒:“直接割下翅膀,你必死無疑。”

“是麼?”朱兆魚反問,一點也不留情麵地用刀子對準翅膀根劃過去,與此同時又拿出一個道具。

這是一個稻草娃娃,模樣怪異。

“祈天河真挺聰明的,我是弄不清書店老板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不過這會兒他應該已經有了收獲。”

邊說著,朱兆魚咬破食指開始在替死道具上寫下祈天河的名字,一手算盤打得極妙。觸發死亡規則讓他人代受,自己拿著翅膀回去交差。

柳天明:“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朱兆魚樂了:“非親非故的,講什麼仁義?”

對於這點柳天明倒是沒反駁,他和祈天河有交情所以講究原則,換作是出賣朱兆魚,柳天明絕對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一開始就說了我拚姐,誰叫他沒個好姐姐呢!”朱兆魚特彆嘚瑟地扭了兩下身子:“資源不夠能怪誰?”

笑容尚未徹底綻放,突然凝固住。

朱兆河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發現最後一個‘河’字無論如何也寫不出來,手腕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禁錮住,根本無法移動。

眼看指尖上的血都快要凝固住,一滴冷汗順著額頭滑下。名字一旦寫了就無法更改,他必須儘快寫完,否則就要獨自承擔來自信鳥的詛咒。

“動起來,快給我動……”朱兆魚拚命移動手腕,臉憋得通紅,卻是無濟於事。

三秒後,一股炙熱的火焰在五臟六腑內炸開,劇烈的疼痛下朱兆魚微張著嘴,身子重重朝後倒去,未曾落地便化成了一堆焦灰。

柳天明安靜地目睹朱兆魚的死亡過程,突然轉過身,看向不遠處的白蟬。

白蟬麵無表情:“要是我的話,會更加暴力一些,便宜他了。”

間接表明自己是準備出手,但有人搶在他之前有所動作。

柳天明似乎感覺到什麼,回過身,信鳥下方不知何時多出一道身影……繃帶男雙手插在兜裡,仰頭望著翅膀上朱兆魚殘留下的灰燼,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說:

“蠢貨,他拚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