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父(2 / 2)

花容月貌 大噓菊 8523 字 7個月前

薑容自然也清楚。笑眯眯地拿起來咬了一口,一臉的滿足愜意。

魏宅中主仆皆兩餐,獨薑容餓不得,要額外多吃一頓。

薑容在魏家的受寵程度幾乎要超過魏殊。自幼嬌養,不過怕也正是因為寵過了頭,三天兩頭要生些小病。

尖俏的下巴仿佛是餓出來的,但在飲食上分明從未虧過她,魏夫人曾無奈又好笑地說她怕是餓鬼兒投的胎。

晏娘把碗盤一一擺放好。病中吃得太清談,一見到油水,薑容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不過她吃飯時甚有講究。跪坐在案前,並緊小腿和膝蓋,穩穩坐在腳踵上,所有的動作都是不緊不慢的。

細白的手指托著竹筷,鵝黃色的衣緣服帖地落在腕上,一舉一動都帶著和年齡不相符的穩重清雅。晏娘記得表小姐剛隨母回到魏家時,瘦瘦小小的漂亮姑娘,站坐姿態都像是經過了丈量,年歲不大的小人兒,看著卻是滿身的規矩束縛。

那時候夫人私下裡還說,薑家家規甚嚴,這麼小的孩子都如此拘束。小姑在魏家被寵慣了,怪不得嫁過去要受不住。

可如今表小姐已在魏家養了這麼多年,一舉一動卻同來時沒什麼太大的分彆。

晏娘見過許多夫人小姐的嚴整坐姿,卻都沒有自家小姐的漂亮。想起都城裡的薑家既是高門大戶,又聽說祖上幾代都是宮裡掌著不小權力的官宦,合該是骨血裡一脈相承的氣質。

用過飯,薑容終於被容許,可以出房門透透氣。她本就是想先去主院見舅母的,未料剛收拾妥當,舅母就派侍女來喚她過去。

她身上穿著粉白的襖裙,裙下幅用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卷枝花草。凡是和她有關,起居飲食、服飾珠寶都是由舅母著手安排和置辦的,這件裙子也是月初新製的款式。

到前廳時魏殊竟也在,整個人沒精打采的,成了霜打的茄子一般。聽到她的腳步聲反射性地看過來,薑容先和往常一樣衝他一笑,他卻猛地躲開了視線。

薑容一頭霧水,正欲發問,舅母帶著笑意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阿容,過來,到舅母身邊來。”

魏夫人換了身檀色長袖衫,領子上一圈黑細絨。發髻高束,一根長長的銀簪橫插在髻發上,表情帶著少有的整肅。她這話一出口魏殊竟然開始抽噎起來,倒不是誇張大哭,但廳內就這麼幾人,他極力壓製著聲音也很明顯。

他許多年不曾哭過了,平日裡犯了錯被責罰,哪怕被抽了藤條,也多是梗著脖子,硬氣得很。而且一向都說自己是個大人了,幾年前還偶爾與薑容耍小性子,鬨彆扭,近幾年卻總是遷就她。這時候倒像是變回了個小孩子,垂著腦袋,淚珠子不停掉在前襟上。

薑容“咦”了一聲,滿臉稀奇地扭頭看他,一邊看一邊邁著小小的步子往舅母身邊走。

魏夫人卻好像沒看見沒聽見一樣,輕拉了一把走近的薑容。端詳著身前花骨朵一樣年幼漂亮的薑容,看了好一會兒才自顧自柔聲說:“阿容,你父親今日來信了。信上說不日便會派人來接你,你可還記得都城的樣子?”說著便極其不舍地摸摸她的側臉,“你來梧州七年,想必是記不大清楚了。”

薑容還在側耳聽魏殊的動靜,心底還在猜測著他又犯了什麼錯,才會哭得這樣慘兮兮。想著她該幫他向舅母說兩句好話,誰讓她是姐姐呢,最見不得他受委屈。

結果猛地聽到舅母這話一時就有些發懵,慢慢仰起臉看向舅母。

她從沒想過離開魏家,離開梧州。自七歲那年她隨母親到魏家來,初來時不自在,但從母親去世起,舅舅和舅母都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她也早把自己當成了魏家的女兒。

雖然記得都城裡還有生父,也時常思念,但她一直以為她是要一輩子留在梧州生活的。

魏夫人保養得宜的手慢慢摩挲著薑容的鬢發,閉著眼狠狠心道:“晏娘會隨你到都城去,你這兩日先收拾一下,想來……沒剩幾日了。”

她自然也知道阿容不會舍得離開魏家,畢竟從七歲到如今十四,阿容所有的記憶都隻有這裡。

她有些擔憂,阿容會適應都城裡幾乎可以算是陌生的環境嗎?

薑出看在小姑的麵子上言辭客氣,但姿態不能說是不強硬的。已經攔不住了。

直到入夜薑容還仿佛在夢中。

她躺在床上,仰頭看著帳子裡掛的琉璃燈。這燈精巧卻易碎,送來時不知仔仔細細裹了多少層。

一瓣瓣琉璃葉攢成蓮花模樣,晶瑩剔透,葉子合攏的最中間可放置夜明珠。她喜歡的不得了,特意掛在帳中,每日一醒來就能看到。

這一整日她都神色恍惚。晏娘怕她晚上睡不安穩,就也陪她睡在房中。

晏娘希望小姐能憶起都城的一些好處,一邊將垂帳蓋嚴,一邊小聲說:“這麼些年小姐都不習慣梧州苦寒,聽說都城中春日來得頗早,小姐可還記得?”

薑容沒有應聲。

上次收到父親的信。信上說,她六歲那年在薑家院子裡種下的一棵花樹已經開花了。

雖然她並沒有期盼著父親把她接回薑家,但每次收到父親的信她都會仔細收放。信件不多,但都是父親的親筆信,每一封她格外珍視。每年到了她的生辰,父親也都會提早派人來梧州送生辰禮。有時是動物木雕,有時是珠翠玉石。也都用足了心思。

梧州雖也繁華,到底比不上都城。薑出送來的種種物事,多是梧州見不到的好東西。

薑容不在乎東西貴重與否,但每年來自都城的這份禮物,都讓她知道生父的掛念。當年離開薑家時她哭得很厲害,不願離開父親。隔了七年,那時的悲傷似乎早就淡了許多。

晏娘久等無應答,已經收拾妥帖躺在了榻上,合上眼沉入混沌睡意。良久,隱約聽見薑容細聲開口:“父親他,還會記得我的樣子嗎?”

晏娘輕輕掀動了一下沉重的眼皮,含糊著安撫說:“自然會記得。”

薑容等著晏娘睡熟,在被子裡慢慢翻了個身。

她對都城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了。早幾年還會夢到,現在仔細回想,也隻能記起父親的樣子。

高大挺拔,胳膊十分有力,能把她高高抱起。

好久才終於入睡,且這一日的夢七零八落的。一會兒夢到一個身量極高的男子,大又溫熱的手掌蓋在她腦袋上,輕輕撫著她發頂。一會兒又夢到個俊秀少年,比殊弟要高,麵容卻隱隱約約看不大清。

她聽見夢裡的自己開心地大叫:“邱采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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