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2 / 2)

我見觀音 雕弦暮偶 7739 字 4個月前

章平姍姍來遲時,月已上柳梢。所有的客人——包括宣榕一行和他請來的陪客——都在等他。

宣榕見著這位略有些胖的官員,一路小跑奔來,對著坐席上的客人作揖:

“對不住對不住,今日突有要務,脫不開身,這才剛把折子寫好派人送走,來遲了,我罰三杯。”

說著,他真就結結實實喝了三大杯酒。

又見他佯怒道:“你們怎麼待的客,我不來,你就不曉得先開席嗎?”

叫來作陪的,半數是軍中將領,半數是州府文人,吵嚷著要和昔詠他們喝酒劃拳,自然也沒人想到提早開席,都笑嘻嘻地道:“哎呀章大人沒來,怎麼好意思先吃?你上坐,上坐!”

“這我可不敢。”章平敦厚老實的臉上,神色懇切,“今兒是請昔帥大駕光臨,請她老人家的。更何況這位……”

他將目光看向了宣榕。

宣榕沒接他的目光,在場所有人順聲而至的打量,也並未讓她不適。

少女垂眸,無聲一笑。

當年吏部朝官名錄,她看過父親對章平的四字評述,“口蜜腹劍”。

爹爹看人還是準的。

見她沒接話,章平終歸還是有點顧慮,沒敢點破她身份,緩緩來了句:“七八年沒見過您了,不知京中各位貴人聖安?”

“都安好。”宣榕微微一笑,“我就是跟著昔大人出來見世麵的,章大人不必客氣,您二位上坐,我和……”

她頓了頓,掃了眼宴席,發現容鬆早就和那群文官武將們打成了一團,容渡也喝了幾杯酒,唯有耶律堯,選了個居中偏上不打眼地方落座,位置正合適,不算主席出風頭,便道:“我和他坐在一處就行。”

章平遲疑:“可……”

宣榕打消他的顧慮:“我一個西嶽堂學生,能坐此位,已是各位大人抬舉了。”

十餘年來,京中廣設學堂,有權勢的官宦人家不僅把男嗣送進學府,還能把女子也送進去。

在場眾人眼神閃爍,極少數幾個打聽到了宣榕身份,也有的不明就裡,誤以為她是哪位普通官員女兒,跟著昔詠出來刷資曆。

章平不再強求,痛快應了:“行,隨您!可要擺歌作樂?”

宣榕看向昔詠:“這不應該問昔大人麼?”

“……”許是沒想到小郡主為昔詠撐腰的態度,這般直白,章平臉色微微一變,仍舊樂嗬道,“昔帥可要?”

昔詠沒跟他客氣,大大咧咧走到上座:“行啊。隴西鼓樂一絕。據說女子力氣不足,多叫幾個男舞者來奏鼓樂。”

章平:“……”

宣榕擺了態度,便不管宴席諸事。

她喜清淡,在京中就不怎麼參加酒宴,隴西口味偏鹹,彆看擺上來的山珍海味,但大部分餐食,她吃了幾口就沒動。

除了那碗軟糯清甜的桂花粥。

吃完一碗,還有點餓,但宣榕已想端杯放箸,結束進食了。

這時,旁邊桌席上,另一碗未動的桂花粥被遞了過來,輕輕放在她案上。

耶律堯右手刀傷好得很快,修長漂亮的手上,幾乎看不出割痕。那隻翠綠小蛇蜷在拇指,襯得他指節如竹。

在觥籌交錯聲裡,他輕輕道:“你哪來的委屈自己的毛病?沒吃飽就讓人再做份合你胃口的。”

宣榕本想說“勞民傷財”,但到底有一碗甜粥“賄賂”,她不太好拂了彆人好意。

含糊應了聲,問道:“你不吃?”

耶律堯:“飽了。”

兩碗粥,差不多就是她平時晚膳的量了。

吃完,她這次是真的放平了筷子,已示飽食。

上方章平和昔詠似是交談甚歡,其樂融融,可暗地裡機鋒不斷。

而有陪客文人,見章平沒在昔詠這裡討到好,轉頭向宣榕發難:“容姑娘,聽說昔大人這次在瓜州,可是懲治惡徒,好不威風。可這瓜州縣令,曾經也是兩袖清風,為民請過命的人物。您覺得,這問題出在何處呢?”

本以為她會說些什麼“人心易變”之類的車軲轆話。

沒想到,宣榕端著茶杯,沉吟道:“考核期太長了。”

在場眾人一靜。

少女聲若清泉:“縣官五年一考核,這五年,足夠讓他緊緊把控當地權勢,為非作歹的野心日漲。改為三年,或許會好一些。同時,親眷最好不要在一地為官,防止沆瀣一氣——婿舅這種關係也要嚴查。”

那位發難的文人,一時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這是個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過的答案。

但她說得對。近乎於直指本質。

他似是覺得被拂了麵子,陰陽怪氣道:“這話說得,容小姐像是有辦法改考核期時長似的。唉要我說啊,京中定下的規矩,有時候是讓人難辦!”

這話一出,附和不少:“就是!”

“知道章大人今兒為何晚到嗎?”

“怎麼?”

“還不是有的京官想一出是一出!突然要州郡十年的卷宗文書,熬著半月整理好,卡著期限交上去!”

章平聽得滿頭大汗——他是想給昔詠難堪,但不怎麼敢向皇家抱怨。

立刻製止喝道:“怎麼說話的?!食君俸祿,忠君之事,再累也是為了報答君王厚愛。”

宣榕卻若有所思,她沒出聲。

耶律堯順手將侍女剛上的點心,也擺在她桌上,問道:“怎麼,覺得他們說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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