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月(2 / 2)

我見觀音 雕弦暮偶 7141 字 4個月前

白玉瓷盞與杯盤相撞,碎玉聲裡,昔詠一字一句森然而道:“諸位,說完沒有?說完,輪到我了。”

“當時一號八人,論箭術,射箭比不上我,論兵法,沙盤敵不過我。隻能扭扭捏捏地揪著雌雄不放,下了藥想睡我。怎麼,我該給他們這個臉?”

宣榕很安靜地斂眸聽著。

在逐漸寂靜的氛圍裡,忽然看向章平。

她那雙杏眸,色澤極淺,純如清潭,平素總是恬淡,這一眼卻含了冷然警告:

“章大人,聽說那一日昭平郡主剛好在,她說,‘為將士者,當以軍功論刑賞’。言下之意,無論男女,都該就事論處。所以這七人因下藥殘害同僚,被戚將軍逐出軍營,昔大人下手過狠,也被杖責十板。這事兒能算揭過去吧?”

章平猝不及防被點了名,他僵了僵:“是……”

宣榕淡淡道:“我看諸位大人揪著不放,還以為對郡主和戚將軍的處置不滿呢。”

章平過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頭:“不敢不敢。容……姑娘所言甚是,是我們酒後失言了,該罰!該罰!”

這場晚宴,以各方心懷鬼胎結束。

新月漸滿,晚間,宣榕一行人回到下榻的驛館。

昔詠仍舊莫名其妙:“章平有毛病吧?!搞得和我有殺父之仇一樣!一晚上喝酒就沒痛快過,時不時綿裡藏針來兩句,我還不好太甩人麵子,怕落個肚量小的大帽子。”

宣榕想了想:“蕭越是他老師,也是那年春闈座師。”

昔詠還是想不通:“死的是我家裡人還是他蕭越?他審案想著賣人情,做成死案的時候,有想過彆人無辜嗎?!”

容鬆容渡很識趣沒敢說一句話。

一人領一間房舍去睡了。

好在昔詠也沒撒酒瘋的習慣,將宣榕安頓好後,也去盥室洗乾淨酒味。

換了身乾淨衣服,提劍準備來給小郡主守夜。

這時,有馬車匆匆趕來,車簷上掛著郡守的牌子。昏黃的馬提燈火,在車夫的手裡暈開。

昔詠:“……?”

她愣了愣,見車夫一路小跑過來,細聲細氣道:“昔大人,我家老爺說隴西窮鄉僻壤,不比望都來得繁華舒坦,讓小的來給貴人送點東西,好歹緩和緩和。”

一陣忙活後,蠶桑被褥,絲雲軟枕,幾件綢緞衣物都被搬上驛站二樓。另外是幾個小匣子的胭脂水粉,說是當地特色。還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大箱子。

觸手冰涼。

宣榕打開一看,裡麵碎冰鋪陳,上麵是一層一層的藍果。

飽滿晶瑩,像是滿箱暗藍色調的珍珠。

她意料之中地苦笑一聲,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昔詠道:“無事,想來是我在宴席上多吃了幾口,章平以為我喜歡呢。昔大人你把它們都退回去吧。”

等昔詠滿頭霧水,領命走後,宣榕才推開窗,對廊外的人道:“你什麼時候在這的,也是被馬車聲吵醒的嗎?”

月色下,耶律堯正靠著廊柱,垂著眼,瞥了眼那道匆忙騎馬奔走的身影,看不出神色地道:“沒睡。怪不得昔詠對你如此恭敬,原來你也有恩於她。”

“我那時七歲,什麼也不懂。”宣榕無奈極了,翻這些陳年往事,甚至會讓她些微忸怩,“真的。我就隨便瞎說的。”

耶律堯卻認真道:“對你而言是微不足道一句話,對她來說,說不定是價值千金的救命言。”

宣榕真的不想再提這件事兒了,便輕輕轉過話頭:“打賭你輸了哦,章平剛送來一大箱子藍果,我讓昔大人送回去了。”

耶律堯“嗯”了聲:“我看到了。我會賠昔詠一把好劍。除此之外,你還要什麼?今兒宴上,你沒說賭注,那就當什麼都行吧。”

宣榕:“……不用了。”

耶律堯卻擺了擺手,轉身回房去了,也不知道聽到還是沒聽到。

他夜間總是情緒淡淡,像在壓製什麼,話也少。

宣榕沒打算叫他,以為此事就此揭過。

所以,第二天燦陽高照,青年遞過來一把匕首時,宣榕近乎是疑惑道:“這是什麼?”

“很久之前煉的一把匕首。”耶律堯拇指在把側一扣,鋒刃出鞘,“看看?”

這把輕盈的匕首,有著樸實無華的刀鞘,隻有在打開時,銳利感才撲麵而來。

雪亮的刀麵上,刻著“見月”二字。

恍然真如明月在天,月照千裡。

如見月色。

宣榕有那麼一瞬間,是心動的,但這本就是個必輸無疑的賭,耶律堯擺明兒給她送匕首。

無功不受祿,沒道理收下,她唇齒微張,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驛站下吵吵嚷嚷的聲兒——

“求各位大人了,讓我見見章平吧——他就算不要我這個糟糠妻也就罷了,他還是我孩兒的爹啊!”

那是一位蓬頭垢麵的仆婦。

身旁,一個稍微乾淨些許的,九、十歲的孩童,正局促絞著手,似乎不太習慣在大庭廣眾之下的目光。

宣榕也看了過去。

她微微蹙眉,就聽見耶律堯差不多說出了她心中所想:

“章平兒子?這麼俊俏的小孩兒,長得和他那麵團樣有丁點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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