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決裂(2 / 2)

我見觀音 雕弦暮偶 12142 字 5個月前

剛走上去,就能瞧到耶律堯靠坐廊柱,修長的手摩挲著一隻白玉杯。他一挑眼簾,盯著著宣榕自然下垂的右袖袖袍,半晌,笑道:“郡主可真是慈悲心善,又來幫我了?”

宣榕在他身側站定,垂眸,輕聲道:“你是早就猜出凶手是誰了嗎?”

耶律堯緩緩道:“不,我親眼看到了。”

宣榕問他:“那你方才怎麼不說?”

耶律堯冷笑道:“我沒給夠謝旻暗示嗎?是他榆木腦袋繞不過來!而且,我就算說了,誰會信?不過打草驚蛇,趕著催促他們去銷毀證據——如果證據還有的話。”

宣榕苦笑了聲:“所以你在把這事鬨大。”

鬨得越大越好,最好驚動帝王,能聽他當麵陳述。

耶律堯不置可否:“這不沒鬨大麼。”

宣榕默然:“你……今日可能還得去昭獄一趟。不過沒事,我令人看守注意了,不會出現什麼‘畏罪自殺’之類的……”

感同身受的胸口疼,風寒初愈後的頭疼,還有掌心指腹疼,她微不可查“嘶”了聲,將右手負到背後,接著道:“抱歉。我……”

“你又要替誰抱歉?”耶律堯似乎一直在盯著她的手看,見她手掌微顫,冷不丁打斷道,“真周到,第一次見到有人上趕著在天煞孤星身邊找罪受的。”

他俊美的臉上露出個笑:“可是小菩薩,我之前不就告訴你,不要插手麼。現在,若沒人教過你,我再說一遍——若不能一幫到底,就不要給任何人希冀,可行?”

說著,他將手中杯盞一擲,玉杯滾入廳中狼藉。

而耶律堯起身,抬腳就要向樓下走去。

“……”宣榕無言以對。她確是好心,但也確實讓他陷入危機。

若非耶律堯本性沉冷,臨危不亂,換任何一個十六歲少年,都無法自保。

她唇瓣微抿,喊了聲:“耶律。”

耶律堯腳步一頓,微微側了側頭。

宣榕道:“……我不會再插手了。”

耶律堯冷淡地一頷首:“那挺好的。”

他不打算再說什麼,又是抬步要走,卻忽然雙瞳驟縮。

因為宣榕走至他麵前,將一把珠光閃爍的彎刀遞來,上刻王庭曆代首領姓名,這把刀在北疆的地位,與大齊的傳國玉璽並無二致。

寶刀映入他湛藍眸底,像落了一夜星河、一彎明月。

宣榕輕輕道:“這把刀給你。等你回了北疆,你可以說你是從大齊贏來的,或者說服我們還給你的。怎麼長臉麵怎麼說,都行。至少有的部落,還信君權神授,以刀為契。”

她將刀塞進耶律堯手中,本想說句客套的“神佛保佑你”,但又想到那護身符他從未戴過,八成不信異教神明,便輕輕道:“願天神薩滿庇佑你。”

耶律堯完全僵住了。任憑她動作。

宣榕抽出耶律堯另一隻手上的仿製彎刀,道:“這把我先

() 拿走了,若日後你想要,再找我來取。或者直接傳信來望都,我讓人給你送回。”

說著,宣榕就左手拿了仿刀,左轉準備離去。

耶律堯這才回神,猛然抬手,本想抓她右手,想起什麼,驀然鬆手,隻抓住她袖擺。他眼中情緒翻滾,喉結滾動,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不知過了多久,才嗓音沙啞道:“……好。”

自此分彆。

在這之後,宣榕沒有再在望都見過耶律堯。

她隻是聽過一些消息。

比如,最終判定的凶手是一個學子,咬死自己和如舒公有齟齬,看他不慣,痛下殺手。

也比如,戰無不勝的趙大將軍突然當廷跪拜,說自己本姓為“昔”,當年亭坡一案有貓膩,請求重查。蕭閣老當場白了臉。一場肅清就此拉開帷幕。

再比如,六月仲暑,北疆三位質子被放歸其國。

宣榕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坐著看書,任由漂亮的三花貓跳上窗柩,再跳入她懷中。

容鬆在一旁嗑著瓜子:“這貓養得越來越好了!去年冬天剛撿回來的時候,差點以為養不活呢!”

宣榕不置可否,用細長的手指給貓梳毛。

容渡則怒目而視:“你瓜子殼小心點!崩到我臉上了!!!”

“……”容鬆咳得謹慎了些,接著嘮嗑,從天南嘮到海北,不知怎的,說到了北疆。他消息最是靈通,“哎呀”一聲道:“郡主,聽說那小子死了。”

宣榕沒反應過來:“誰啊?”

容鬆一吐瓜子皮:“耶律堯。護送的兵衛說的,離北疆邊境還有點路呢,那兩位就迫不及待殺人了,不過也是,回北疆就是他兄弟倆的地盤了,自然氣勢囂張起來。不過據說屍首殘得厲害,臉都爛了。郡主,郡主?郡主??!!”

宣榕陡然彎腰,乾嘔了一聲。

懷中貓受驚躍出。

她抬眸看向窗外,狸奴一躍蹦上方台,又跳入樹上。

它在寒冬夜前被撿來,如此脆弱,隻需離開人,就會死亡。

他們也一樣。

在那個漆黑的夜晚,撿到奄奄一息的貓時,她很輕聲問父親:“天底下是不是還有很多這樣的貓,很多這樣的人?”

父親摸摸她腦袋:“嗯。但你可以先救一隻。”

可她並沒有救下。

宣榕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一隻無形大手狂攪,四肢百骸都是傷筋動骨的痛。

胃部灼燒,腹部撕裂,頭痛如麻。

這場大病來勢洶洶,宣榕到最後水米不進,甫一進食,就嘔吐不已。

有天夜晚,她燒得迷迷糊糊,問守在床邊的父母:“爹爹,我不懂,他圖什麼呢?”

父親遲疑問道:“……誰?”

宣榕輕聲道:“蕭閣老。他對如舒公一直和和氣氣的的……而且,他已經位極人臣,有女封妃了,不是嗎?在胸口捅那麼多刀,不痛嗎……”

她說的斷斷續續,念叨了很多。

父親本想斟酌開口答她,卻見她又沉沉睡去,隻得作罷,良久,一聲長歎。

這場病太醫院也束手無策,最後,還是護國寺住持慢悠悠來轉了圈,給了句“心病還須心藥醫”,又把他雲遊四方的師弟給扯了過來。

那位年逾九十的邱明大師發須皆白,宣榕和他聊了小半天,半夢半醒間,聽到外閣裡老僧說道:

“老朽帶她去看一看紅塵,不走遠,在最繁榮富饒的江南。這偌大塵世間,多的是生死離彆,也多的是無能為力。殿下,您二人將郡主護得太過,也並非好事。陽生陰,白生黑,人有貪嗔癡念,陰暗處也是眾生。而且,姑蘇寒山寺也可養病,您二位放心。”

她瞧見屏風另一側,朦朦朧朧的,父親握住了母親的手,輕聲說了幾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輕而又輕道:“可。”

在離開望都前,宣榕再次取下了掛在牆上的“藏月”。即便仿製,也寒光凜冽。她默不作聲地將彎刀鎖扣鎖住,係在腰間。

去了江南。

*

十一歲的她,尚且不能握住整個刀鞘。

十三歲的她,默不作聲鎖了彎刀。

如今,數年過去,宣榕掌心也大了不少,至少,能熟練耍出一個漂亮刀花。

她沉吟片刻,打算過幾日給耶律堯送去——

看他念念不忘,想想也知道這母親遺物對他而言,有多重要。至於他當年假死之後有何際遇,為何沾了琉璃淨火蠱,她雖有好奇,但也不便多問。

隻能隱約複盤出他當時考量。

若真隨兩個哥哥一齊回北疆,必定死路一條。不如先脫身,再從某個部落突破,逐個取信,招攬自己勢力,才有一線生機。

作為旁觀者事後回看,也不得不承認,耶律堯選了唯一一條劍走偏鋒的正確之路。

唔,而且,最後鬨得那麼僵,如今耶律態度也算尚可,即使是有求於她要解蠱,也讓她鬆了口氣——至少應當沒有她想象的那麼……討厭她?

宣榕陷入沉思。卻忽然聽到窗外似是被人扣了一扣。

宣榕:“…………???”

她一頭霧水循聲而至,打開窗,先是掃了眼樹上,沒看到人,鬆了口氣,往旁邊一看,果然見到追虹撲閃著翅膀,嘴裡叼了把沉甸甸的刀,腳踝處還有一筒信。

刀是真藏月,信上筆鋒淩厲,言簡意賅:換。!,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