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晉江獨發(24)(2 / 2)

烈隻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勇:“快走吧,綠耳和白須要等急了。”

勇一愣,想起自己和綠耳約定了請烤肉,揉了揉自己腦袋,對花尾道:“我要先走了,明天再說吧。”

花尾一愣,心裡一慌,忍不住聲音大了些:“勇!”

勇看了眼花尾精致的麵容,心底浮現出一絲不好意思,想了想把手裡的兔子挑了大個兒的遞了一隻過去:“給你一隻兔子。”

花尾下意識接過來,再抬頭的時候,勇已經被不耐煩的烈拽走遠了。

望著那兩個曾經轉悠在他身邊的獸人們遠去的身影,花尾咬咬牙,恨恨地跺了一下腳,差點想把手裡的兔子丟出去:他又不是來要食物的!他缺這隻破兔子嗎?!

他要陶器!

那些平時又土氣又沉默的亞獸們家裡都有陶器了,他怎麼能落後?

……

花尾看不上那隻兔子,烈卻很不滿:“你把我們的獵物給他乾什麼?”

勇訥訥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習慣了……”

以前他經常抓了獵物送給花尾,剛才還是一時沒忍住。

烈皺了皺眉,看了眼勇隻剩一隻小兔子的右手,想想還是開口規勸了一句:“以後離花尾遠一點。”

勇傻乎乎地抬頭,有些奇怪:“為什麼?”

“你斷了腿,他立刻就不要你,你不覺得難受嗎?”

勇想了一下:“難受是有一點,可花尾也沒做錯什麼吧?他隻是不知道綠耳治好我了而已。”

烈冷冰冰地提醒:“你養傷期間,花尾有來看過你嗎?”

不然怎麼會完全看不出勇的胳膊在慢慢恢複?

勇神色怔忡了一下,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可以給花尾不要他找各種理由,可是最讓他寒心的其實還是在於養傷期間花尾一次都沒來看過他。

烈看到勇態度鬆動,趁熱打鐵:“你想想,你萬一真的腿斷了,難道不想你的亞獸好好照顧你、不嫌棄你抓不到獵物嗎?”

這個問題勇心裡的答案倒是十分清晰,當即想也不想地回答:“如果我真的瘸了,我會像父親一樣自己離開,不拖累我的亞獸。”

最初他斷掉腿的時候就是這麼打算的。

烈:“……”

勇有些懵逼地看著烈一言不發繃著臉大步前行,趕緊跟上,有些困惑:“烈,你生氣了?”

“沒有。”烈硬邦邦地丟下兩個字,不想再跟這個傻子說話。

……

到了陸邇的帳篷外麵,烈已經恢複了平日的神色,從自己拎著的兔子裡拿了一隻遞給勇:“拿著。”

勇下意識接過來:“為什麼?”

“隻帶一隻兔子回來,不丟人嗎?”

勇看看烈手裡僅剩的一隻兔子,剛想說什麼,烈就率先掀開帳篷走了進去。

這次他們說是請陸邇吃烤肉,其實是他們出肉,陸邇負責烤。

前幾天勇出門狩獵時,碰到一種讓人聞了就想打噴嚏的植物,特意帶回來給部落裡的巫醫陸邇看看。

陸邇驚喜地發現,這株枝條尖端如同蒲公英一樣綻開花序的植物,竟然是孜然。

早就吃膩了乏味的烤肉、煎肉、煮肉的陸邇立刻投入了孜然的改良育種中,很快就培育出了香味醇厚的孜然種子。

得到新的調味品,陸邇對白須發出了邀請,想換一份新鮮的獵物來。

得知陸邇是打算嘗試做新口味的食物,白須大手一揮,表示肉他們包了,隻要陸邇讓他們蹭飯吃就好。

勇還特意拉上了一貫獨來獨往、自己烤肉的烈。

烈對陸邇之前那頓肉印象還十分深刻,痛快地答應了下來,這才一起出去捅了一窩兔子。

雖然送了花尾一隻,但剩下的三隻還夠幾個人吃。

這個世界的兔子比陸邇知道的兔子要大好多,剝皮開膛瀝去血水,抓抹孜然和鹽入味,在兔子肚子裡塞了一堆陸邇人工授粉雜交出來的漿果,之後架到篝火上開始烤。

勇自告奮勇來做苦力活,按照陸邇的指點規律地轉著粗骨棒製成的烤架,鼻子裡不斷衝入孜然與兔肉爆開的香味,肚子很快就“咕咕”叫起來。

守著這麼濃鬱的烤兔肉卻還不能吃,勇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這麼主動要做這份工作。

轉烤架的動作其實挺枯燥,陸邇還以為勇這個年紀的獸人會耐不住,沒想到勇雖然一直渴望地盯著烤架上焦黃的兔子,可一句話都沒有抱怨。

“獸人們的耐心大都很好。”烈察覺到陸邇的疑惑,淡淡地解釋,“要捕獲獵物,長時間隱蔽的等待是最基礎的要求。”

陸邇點點頭表示理解。

“要說耐心,還是角最厲害。”白須眼神看向了帳篷裡丟在西邊的那對亂七八糟的骨器,感慨起來,“當初附近的小石部落排擠我們紅木部落,角和他們約戰,看誰先抓到附近最瘋最強、也最難找到的蠻牛,一個人出去守了三天三夜,才把那隻蠻牛等到,咬死之後帶著頭角骨回來,保住了我們部落的位置。”

要不是那次角挺身而出,他們部落現在可能就要被逼走,沒有這麼好的位置。

陸邇也看了過去,看到了這段時間自己一直用來當鋤頭用的牛角骨,吃了一驚:“這麼珍貴的東西?”

可他穿越過來之後,感覺好像原主人不太在意的樣子,隨手擺在地上,還裝了一堆的小石子。

小咪懶洋洋地趴在灰色的獸皮上,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

——那隻蠻牛雖然很強,可也不是它的對手;它可不是有勇無謀地盲目搜尋,通過氣息、痕跡和一些其他的因素,推測出了蠻牛可能出現的位置,才專門守在那裡等候的。

——至於這些戰利品,對它來說還不如跟蠻牛戰鬥的過程有價值呢!

“這幅牛角骨,小石部落的人想用好多鹽來換……角都沒有同意。”白須遺憾地搖搖頭,神色之間有些無奈、又有些欽佩,“我們紅木部落在附近部落裡也是人數最少的,從前都是角和首領扛著,現在他們兩個都出了事,也不知道將來部落裡還能不能再出這麼厲害的獸人。”

這個話題超出了陸邇的認知範圍,他也沒法發表意見,隻能低聲附和兩句。

不過說起“厲害的獸人”,不知為何,陸邇莫名想到了自己那天在樹林裡碰到的銀發獸人,一拳都打死了一隻巨蟒,簡直是人型高達一般。

——不知道自己那個已經死去的獸人角,和他比起來誰更厲害?

陸邇心裡莫名浮現起了這個念頭,旋即有些好笑地搖搖頭。

角已經去世了,自己比較這個也沒什麼意義。

幾個人圍著篝火閒聊到兔肉終於烤熟,陸邇拿骨刀切開,每個人均分開來。

這個世界的野兔的兔腹肉十分柔嫩,兔腿肉又特彆勁道,經過花椒和孜然的調味,兔肉特有的鮮美被最大程度的激發出來,孜然微微的辣味刺激著味蕾,放大了舌尖對肉香的感覺;烤兔肚子裡的漿果也被燜熟,果肉的清甜消弭了肉質的油膩,一口咬下去,熱騰騰的果肉幾乎被燜化,流入口中,燙得人忍不住哈氣卻不舍得吐出來,葷與素的口感達到了絕妙的融合。

剛才的笑談瞬間沒有了,四個人一隻貓吃得頭都不抬。

……

過了兩天,簡陋的陶窯搭了起來,陸邇帶著亞獸們把新製作的泥胚都放進了陶窯中,然後在陶窯的入火口點火加柴,保證火焰長久不熄、窯內溫度穩定不落。

等到陸邇按照經驗估算著時間慢慢把火焰溫度降下來,最後檢查陶窯時,結果非常令人滿意:

一窯裡放了十來件陶器,隻炸裂了兩三件,還都是靠近入火口的位置的泥胚。

而摻雜了陸邇辛苦運回來的黑土的陶器,燒出來之後更加輕便和穩固,燒製過程中幾乎沒有變形,證明黑土比部落裡的紅土更適合做陶土。

而後麵嘗試做大件的陶器燒製時,黑土展現出比紅土更加優秀的質量,唯有黑土摻雜沙子燒製出來的陶甕、陶盆不會變形崩裂。

陸邇當即找到重,建議多派些獸人去取黑土回來。

重的亞獸也在跟隨陸邇製作陶器的範疇內,一開始就帶了一件陶器回去,因此現在充分意識到陶器的方便,立刻答應下來,很快安排了幾個獸人定期去取陶土。

“我上次去那附近,碰到了一個獸人,你們注意一下。”陸邇想起自己的經曆,順口提醒了一句,“那個獸人很厲害。”

聽陸邇描述了一下那個獸人一拳打死一條蟒蛇的舉動,重的臉色稍微慎重了些:“那獸人身上是什麼樣的獸紋?”

他們不同部落之間用區分獸人的途徑就是上身描繪的花紋,紅木部落用的是紅樹的汁液畫出的部落圖騰。

陸邇回想了一下:“好像沒有花紋。”

那個獸人精赤的上身十分光潔,沒有什麼紋路。

重眉頭皺了一下、然後又舒緩開:“那也許是落單的獸人……如果真的很厲害,我倒是希望能遇到他,把他吸納到部落裡來。”

有部落的獸人都會畫上部落圖騰,上身的圖騰數量越多,意味著在部落裡地位越高。隻有部落被滅、或者被拋棄的野生獸人,才會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陸邇也隻是提醒一下,那個獸人看起來對他們沒什麼敵意,至於能不能拉到部落來還是交給重他們考慮吧。

末了重看著陸邇,感歎起來:“綠耳,你果然有巫醫的天賦,竟然能把泥土變成比石鍋還好用的……陶器。”

——這和巫醫有啥關係?

陸邇有些無語,燒陶分明是化學,和醫學或者神學完全不搭界;他想要燒製陶器也是因為想做豆腐。

……

有了方便的容器,陸邇終於可以考慮開始做豆腐了。

他特意去了一趟之前說好編織過濾繩網的老亞獸多羽家裡。

多羽看到他時,還有幾分無奈:“你再不來,我都要當你忘了這回事。”

陸邇有些慚愧,這些日子他忙著燒陶和日常的作物改良,幾乎沒抽出空來。

連聲道歉後,陸邇拿到了多羽編製的網繩——拿到手之後陸邇發現,這條用細草莖編織而成的“網繩”平整、密實,根本就是一個草製的軟墊,草莖之間幾乎看不到縫隙,但按下去又能感覺到綿軟鬆散。

“你一直沒有過來,我試著多編了幾個,這個應該最符合你的要求。”多羽揉著自己的腰,滿是皺紋的臉上微微帶上一絲淡淡的笑意,“你拿回去試試,要是還不行我再想想。”

陸邇撫摸著這細密的草墊,感受到光滑的草莖在指腹滑過的觸感,想象著眼前這位老亞獸耐心、仔細甚至可能還有些虔誠地將一根根柔軟的草莖編織成一個小巧的軟墊,等了幾日覺得有些可以改進,又一指一指重新編出一個新墊子的畫麵。

也許這就是世界上最初的手藝人。

陸邇對上多羽含著笑容的臉龐,心裡熱乎乎的,慎重地點點頭:“多謝您,我會好好使用它的。”

見陸邇滿意,多羽似乎也很高興,笑嗬嗬地道:“我現在沒什麼力氣,能幫上你們的忙就好了。”

陸邇如今已經漸漸能夠從獸人們的角度看待問題,知道上了年紀的獸人和亞獸都會覺得自己是拖累部落的累贅,有些獸人會趁還能走動離開部落尋死,聽說也有一些部落會主動遺棄沒有捕獵和采集能力的老人。

一開始陸邇覺得很殘酷,可在部落待久了,見識到這些獸人們對食物如何珍惜、為了捕獵又如何拚命,見識到即便如此還是不能保證每一頓都能吃飽,他也逐漸明白這個時代對於部落下一代延續的執著。

哪怕衰老的獸人,又怎麼會舍得去死?

隻是他們留下來,就會分走年輕的獸人們的食物,還要辛苦他們照顧自己,在冬季或者旱季食物匱乏、麵臨著一起餓死或者一部分人餓死的兩難抉擇下,部落隻能做出這樣的選擇。所以開春之後,活下來的獸人們全都十分高興——春天來臨,意味著獵物會越來越多、意味著他們不會被餓死、意味著他們不需要再麵臨與親人生死相隔的痛苦抉擇。

一個文明中道德的成型,首先要立足於基礎的生命需求得到滿足的條件上。

然而,那些被舍棄的老人中,有多少充滿了一生的經驗和技藝、來不及傳授給後人就被迫消亡了呢?

至少從原身綠耳的記憶和白須的介紹中看,紅木部落沒有第二個人有多羽這一手編織草繩的手藝。

陸邇心思複雜,看向這位老亞獸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而溫柔:“放心,以後還有很多需要您的地方。”

留下一個陶罐作為答謝,陸邇左手拎著草墊,右手抱著小咪,唇邊微微翹起,慢慢向著自己的帳篷回去。

小咪趴在陸邇懷裡,抬起頭,碧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亞獸。

——就在剛才,它莫名感覺這個亞獸身上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硬要說的話,好像在樹冠上看到了一角羽翼、原本僅僅是在樹葉遮蔽下休息,卻在一瞬間忽然展翅騰飛起來。

陸邇偶然低頭,對視上小咪圓溜溜的大眼睛,低聲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貓崽兒的毛腦袋。

他倒是沒產生什麼太遠大的想法。

隻是他忽然想起前世時導師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咱們農科其實是最基礎的學科,讓人都吃飽、吃好,無論什麼科技發展,最終都離不開能吃飽飯的人。”

儘管這不是他曾經熟悉的世界、儘管他也不再是從前的自己,可他所學的所有知識都在他的腦袋裡,字字清晰可見。

他沒有自大到覺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可是將人類文明的成果在這個蠻荒的世界播撒下種子,或許能夠帶給這些掙紮在饑飽線之間的獸人們一些出乎意料的改變呢?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除夕快樂~

留言都會有紅包,祝大家都能健健康康!

這幾天更新暫時都會在0點開更,27號也就是大年初三開始變回下午6點,愛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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