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昏暗的木屋內,雞窩頭男人蜷縮成一個球,躲在一塊漏光木板的下方。
一束光線打在他的身上,塵埃上下漂浮,他的雙腳不住抖動。
雲琛率先進屋,看見這樣一副景象。
身後擠出一人,是令時青。
他扭動寬胖的身子,蹲在嚴文神旁邊,褲子一下被肉崩得很緊。
令時青說:“…你看真的不止我一個人類,還有彆人在這裡,我都把人帶來了。你現在不在黔中,在千湖。”
“這是華亭城眷者,她和華亭幫助我們趕走了劉能那群畜生,千湖現在也很安全。”
嚴文神眼神飄動,隨後落在門口的兩雙鞋上,他視線緩緩上移。
雲琛對上一雙充滿混亂情緒如同漩渦的雙眼。
眼窩凹陷,眼白發黃,邊緣斥滿紅血絲。
那雙眼睛中最多的情緒是無底的絕望。
雲琛心中一緊。
很快,那雙眼睛挪開。
令時青抓起雞窩頭男人骨瘦如柴的手,握在手裡邊安撫邊問道:“你自己也清楚,你清醒的時間不多,趁這個時候告訴我們黔中的情況吧。”
“黔中…我們…”嚴文神嘴巴張開,想接著說接下來的話時,卻因想起那段回憶嘴唇顫抖,始終發不出聲音。
他痛苦地扯動頭發,“鬼魅,一團黑的東西,打破了東西,很多很多……”
嚴文神明明清醒,說起黔中的事時卻依舊語無倫次。
令時青為難地看了一眼雲琛,手上不停撫慰嚴文神,嘴裡說道:“都過去了,沒事,都是過去的事。要不這樣,你先把石頭拿出來……”
石頭?
此話點醒嚴文神,他立馬從褲兜裡取石頭。
拉鏈扯了好幾次扯不開,急得他用力彎腰想用牙去咬,用刀去割。
令時青及時伸出援手,輕輕拉開拉鏈。
裴生音恰好出現在門前,雲琛和夏豐年的身後,三塊外觀看上去與路邊普通石頭無異的石塊滾落。
裴生音繞過和木屋融為一體的人形建築夏豐年,走至雲琛旁邊。
前方的石塊停止滾動。
雲琛腰間裝有九州像碎片的工具包微微一沉。
她餘光瞥見裴生音胸前懸掛的墜飾包拉線繃緊,他也帶著九州像碎片。
此時,嚴文神趴在地上,雙手在三個看起來差不多的石塊裡翻找。
忽地,他麵露喜色,拿起其中一個,貼住自己的額頭。
頃刻之間,石塊呈現微弱的光芒。
光芒一圈呈現鋸齒狀,如同一根根遊動的小觸須。
觸須伸出四根,分成四個方向,分彆對準離嚴文神最近的令時青。
以及離嚴文神有一段距離的雲琛、裴生音和夏豐年。
四根光芒觸須延伸到一半,麵對夏豐年防線的觸須突然收回。
隻剩下三根,在雲琛、裴生音和令時青的麵前上下飄浮。
“這是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們的問題。
嚴文神把石頭貼近眉心後,便雙目緊閉,對外界發生的事充耳不聞。
柔白色的光線依舊在他們麵前飄浮,似乎在等待他們的同意。
出於對九州像碎片的信任,即便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雲琛和裴生音也還是向光線伸出了手。
光芒大作,將他們包裹在內,旋即慢慢散去,他們二人也如同嚴文神一樣,雙目緊閉。
令時青猶豫了一會兒,向光線伸手。
同樣的白光再次出現。
夏豐年成了木屋裡唯一睜眼的人。
千湖的人擺脫過去劉能的陰影,睡了一個好覺,此時逐漸醒來,城市裡充滿人聲。
夏豐年掩上沒有隔音作用的門板,於門內正前方席地而坐。
……
白茫茫一片。
到處都是人聲,腳底軟綿綿踩不到實地,似在雲端漫步。
雲琛記得這種感覺。
華亭向她共享他的記憶時,她每次體驗開始時就是這種霧蒙蒙的畫麵。
所以……她這是進入某個城市意誌的記憶了麼?
黔中的記憶嗎?
笑靨如花的女人臉忽然放大出現在眼前,嚇了雲琛一跳,也嚇了身體主人一跳。
“你彆這樣!”
身體主人一出聲,雲琛聽著這熟悉的聲線恍然大悟,這或許是嚴文神的記憶。
視野晃動,身體主人盯著自己的雙手,手臂傳來的柔軟觸感使得他整個人臊得慌。
“小優。”
身體主人視野裡隻有雙手和草地,根本不敢看旁邊的人一眼。
“哈哈哈,你反應太搞笑了,你這麼害臊難道是暗戀我不成?”
“放屁,誰會喜歡你這種男人婆!”
“……”
“……我沒彆的意思,就是,就是那個……”
“黔中說探索隊在外麵發現了奇怪的東西,可能和鬼魅有關。”
視野裡一下出現女人嚴肅的側臉,身體主人扭頭了。
女人的臉頰處有一個正在發光的印跡,城眷者標識。
原來她是黔中的城眷者。
小優麼……
“奇怪的東西,不會有問題吧?”
視野裡始終隻有他們兩個人,沒有其他人出現。
“沒有大問題,還有個大好消息,黔中馬上就要成為大城市了!”
“正好快跨年了,可以一起提前慶祝。”
“提前慶祝麼,好主意。”
身體主人得到肯定,變得很高興,他看向天空。
天空很藍,白雲形狀變幻不定。
忽地,雲朵加速變化,天空不斷變幻色彩。
太陽升起又落下,夕陽無數次籠罩大地。
紅霞散去,黑夜覆蓋大地。
空中總會增添一絲額外的冷意。
雲琛能夠感受到身體主人切身體會到的那絲冰冷。
“你看見了嗎?”
翻滾的黑霧,鬼魅纏繞在一起,它們可沒有在促進同族感情,而是毫不猶豫地撕扯同伴,吞食同伴。
圍觀這奇特一幕的不止一個人。
視野裡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驚恐又好奇地盯著外麵的景象。
“它們在自相殘殺嗎?”
“鬼魅原來會死啊,好像得它們自己下手才行。”
“數量比剛才減少了,沒有多出來。”
“死得好,死得越多越好!”
真的是好事嗎?
身體主人不習慣看那種殘忍的畫麵,尤其是當某隻正在吞食同族的鬼魅將陰冷目光投向他時……
他害怕地閉上了眼。
眼前一片漆黑。
“砰!”
砸桌子的聲音。
“安靜,都他媽給老娘安靜一點!”
睜開眼,已在燈光敞亮的會議室內,最前方的女人傾身撐住桌麵,拍板定案。
“鬼魅出現這種反常的行為,不是什麼好征兆,我同意利用黔中的能力建造地下逃生通道和避難所,就這樣,散會。”
旁邊的人在說話。
“鬼魅自己吃自己又沒什麼變化,明明是好事……”
“好好的擴建改善條件不弄,非得在這種無用的地方浪費精力,避難所不是有一個了嗎,怎麼還要再弄一個。”
身體主人正在收拾桌前的東西。
“彆說那個了,剛才你看見沒,錢優那姿勢一做,看得一清二楚,不穿內衣好歹也擋擋吧。”
身體主人靠近說話的人。
“哈哈,叫什麼錢優,叫□□得了。”
一拳揮出,人仰馬翻,罵聲四起,混亂不堪。
畫麵天翻地覆,耳邊不斷響起女人說話的聲音。
“…你和人打架做什麼…”
“…我都知道,黔中什麼都能聽到,我能不知道麼…”
“…管他們作甚,狗咬你還能咬狗一口嗎…”
“…唉,你真是…”
畫麵停止旋轉,四周氣溫極低,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