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2)

晏捕頭 少地瓜 11158 字 3個月前

說完,他就跟晏驕交換了下眼神:

涼州!

聰明人大概學什麼都快得很,臨泉第二次試水就成功吊起來一隻知了猴,然後順手將它塞到了晏驕提著的小竹筐裡。

他慢慢直起身來,尤帶著水汽的草葉在他指尖滴溜溜擰了幾個圈,扭成小風車似的,“我蹲在村口樹下發呆的當兒,一個老伯塞給我一隻肉包。”

“涼透了,但卻是我有史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肉包。”他的視線不自覺朝南望去,裡頭許多複雜的情緒。

“他收留我這個陌生人住了幾日,分文不取。”

“他家中隻有一個小孫女兒相依為命,若此時還活著,也有十五歲了。”

晚風在小樹林中穿梭,有種淡淡的悲傷縈繞其中。

晏驕才要說話,臨泉就轉過來看著他們道:“我本打算明日去找裴以昭,卻不曾想他這樣不中用,今兒就栽了。”

“你知道什麼?”龐牧不大擅長跟人拐彎抹角的,直戳中心道。

臨泉瞧了他一眼,“數月前我在外遊曆,偶然間發現一個老乞丐十分麵熟……”

他是打算順道回涼州看一眼的,或許花幾兩銀子再嘗一嘗舊日印象深刻的肉包,卻不曾想對方先一步在異地淪為乞丐。

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所以他直接就把人留住了,誰知接下來幾天慢慢問出的真相,卻令人震驚。

“天佑四年七月,涼州三人死亡,據說是有人意圖謀害當地官員,結果前去幫忙的下人誤食有毒食物。是蘇墨乾的?”晏驕問道。

臨泉道:“不錯。他是後來才聽衙役坦白,說當時有幾位京城來的公子哥兒來涼州打獵。”

他的聲音在黑夜中如同一陣薄霧,飄飄蕩蕩,最後兩個字自舌尖吐出,尤其綿長。

“打獵?”龐牧疑惑道,“據我所知,涼州一馬平川皆是平原,連小山丘都少有,哪裡有野物可獵?”

臨泉忽然低低的笑起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他雖然是笑著的,但笑聲中卻無一絲溫度,在隻有幾點燭光照亮的夜色下分外詭異。

一陣邪風拔地而起,吹得晏驕和龐牧齊齊打了個激靈,一股寒意順著腳底板直衝入四肢百骸,好像把全身的血液也一並凍住了。

沒有野物,但是……有人!

見他們如此表情,臨泉這才收了笑,“那年知州大人親自下訪,說要挑選一批清俊的少男少女充當門臉兒,去隨他伺候貴人。若是伺候的好了,或許就能被帶去京城。除此之外,每個去的人家中還能得十兩白銀。”

“那老漢所在的村子十分偏僻荒涼,土地也貧瘠,百姓們每年繳納租子和賦稅之後就不剩什麼了,日子過的很緊吧。對絕大部分百姓而言,十兩白銀可能是一輩子都攢不出來的巨款。”

“報名的人很多,但篩選十分嚴苛,最後被選中的僅有三人,其中就有那老漢的孫女。說來也怪,被選中的那三人家中俱都人口凋零。”

“三個孩子送上去之後,家人不由十分期盼,希望他們能就此得了貴人賞識,往後有個好前程。然而幾天過後,衙門的人便來將他們的美夢打得粉碎,說大人仁厚,看被選上去的三人勤快能乾,賞賜他們美食佳肴,卻不曾料到其中有賊人下毒,三人都死了……”

“又聽聞京中貴人十分憐憫,願意將他們三家都帶去京城生活,以作補償。眾人悲喜交加,想著在本地已無牽無掛,又沒個奔頭,倒也願意。可不曾想,半路負責護送的衙役們突然拔刀相向!”

那老漢茫然無措,當即顫巍巍跪下磕頭,苦苦哀求那舉刀的衙役叫自己死個明白。

都是鄉裡鄉親的,又是這把年紀,看著著實可憐。那幾名衙役本就怕惹了報應而不願手上沾血,難免動了惻隱之心,將事情原委說了,“老丈,您老莫怪,兄弟們也是沒法子,你若不死,死的就是我們了。冤有頭債有主,來日你們做了鬼便去京中找那什麼蘇公子,人家是太傅的孫子,不比咱們命賤……”

涼州既無好山好水,也無有趣人文,更沒有任何代表性的支柱產業繁榮經濟,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州城一座。去到那裡的官員若無過人本事,政績考核很難得優,升遷艱難,隻能慢慢苦熬。

以蘇公子為首的幾人自京城遠道而來,涼州知州惶恐又驚喜,覺得可能是老天垂憐才送了這上門的機會。

然而很快的,他就驚恐的發覺這恐怕不是什麼機會,而是厄運。因為縱使他使出渾身解數招待,這位少爺也始終興趣缺缺,中間還發了兩回脾氣。

要是人根本沒來過也就罷了,最多沒有指望;然而現在人到了,他卻招待不好,待蘇公子家去與太傅提起……這,這可如何是好?

正一籌莫展之際,與蘇墨同行的一人笑嘻嘻提出人獵,登時把涼州知州嚇了個魂飛魄散。

他雖貪圖權勢富貴,但也隻想過巴結、行/賄,人命實在太過沉重,因此本能的想拒絕。但對方卻威逼利誘,又舉了幾個如今已順利升遷的例子,於是本就不那麼堅定的抗拒在一夜權衡利弊之後土崩瓦解。

是啊,左不過幾個平頭百姓罷了,這天高皇帝遠的,隻要自己好好善後,誰知道?大不了來日自己飛黃騰達,再好好做些個政績出來,造福百姓罷。

於是這父母官兒便親自精挑細選了三個少年少女,將滿臉憧憬的他們送到自己的貴人麵前,賠笑的看著三個孩子哭喊著逃跑,看著幾個公子哥兒大笑著舉起弓箭……

知曉真相的老漢直覺五雷轟頂,原來同意孫女去的自己竟也成了幫凶。

悲憤交加之際,老漢哭嚎著跳入湍急的河水之中自儘,不曾想卻被衝入枯草叢中活了下來。

從那以後,他便渾渾噩噩行乞至今,直到被意外重逢的臨泉認出……

晏驕聽後半晌沒言語,覺得自己好像都不認識這個世道了似的。

這世上本就有許多惡人,但每每當她自認已經對這個世界的惡有了深刻的認知時,老天便會玩笑一般將更深重的罪孽推到她麵前。

至少尋常犯罪都事出有因,而蘇墨這種?他隻是一隻遊蕩在人間的惡魔罷了。

“你把人證帶回來了?”龐牧問道。

臨泉搖頭,“形勢尚未明朗之前,我是不會讓他進京的。”

晏驕眉頭緊鎖的想了半天,“還不夠,我們需要更多的證據,最好是能讓幫凶之一反水來幫我們。”

就像當年的方梨慧一案,若無秦知縣協助,還不知要弄到猴年馬月。

他們這次麵對的對手太強大了,如同一張大網,彼此勾連,牢牢守護著肮臟的秘密,如果不能撕開一角,那麼這秘密就永無見天日的可能。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晏驕和龐牧決定先去了解一下蘇墨這個人。

考慮到他在太學讀書,兩人便請了廖蓁和白熙過來吃飯。

“蘇墨?”兩個孩子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複雜。

廖蓁很聰明,已經在瞬間察覺到什麼,謹慎的問:“小姑姑,可是他做了什麼事麼?”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晏驕少有的嚴肅,“但唯獨一點,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今天談話的內容。”

兩個小的活到這麼大,哪裡經曆過這樣刺激的事?莫名有了種使命感,當即心跳如擂鼓的應下。@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白熙大著膽子去夾知了猴,嘗試著放到嘴裡一嚼,頓時喜出望外的睜大了眼睛,“好吃!”

沒想到這蟲子外形可怖,滋味竟這樣香醇,跟吃了一大口瘦肉似的,太香了。

他又開開心心吃了幾個,這才道:“說真的,晏姐姐,其實他就算真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會覺得意外的。”

“為什麼?”晏驕問道。

“他這個人,”見小夥伴吃的停不下來,廖蓁也鼓起勇氣去拿知了猴,“有些邪氣,我們都不跟他說話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太學雖是做學問的地方,但裡頭卻也有天然形成的大大小小幾十個圈子:

文臣的,武將的,寒門的,豪門的,刻苦的,混日子的……

廖蓁和白熙等人都屬於家世好又刻苦的那種,每天也沒什麼私心雜念,就是正正經經上學,所處的圈子也大多是這類人。

按理說,蘇墨的祖父乃太傅蘇玉暖,雖然年紀大些,但與他們合該是一路人,然而現實情況卻截然不同。

“你也說的太客氣了!”白熙斜眼看著廖蓁,又點著自己的腦袋,小聲對晏驕和龐牧說,“他這裡有病!”

“怎麼說?”龐牧問。

白熙仰著臉想了會兒,“咱們不都想著往好處奔麼?就算是紈絝子弟吧,也是弄那些花紅柳綠的樂事,可他,唉,怎麼說呢,就是愛使壞。還不是往先生書囊中丟蟲子、灌水這種。啊,我之前還見過他跟幾個學生虐殺野狗野貓!”

“太學不是在山上嗎?好些小動物,也沒人要,就算散養的,偶爾同學們還專門去買肉給它們吃。有幾回我們也看見蘇墨他們引逗小貓小狗,還都說人不可貌相,彆看他陰測測的,沒想到還挺有心。可是那次我們卻親眼看到他往狗身上潑燈油,然後幾個人拿著樹枝追著打,小狗嗷嗷叫的,可慘了!我本想上前阻止,可幾位學兄生怕惹事,就把我拉走了。等回來時,就見他拎著一張血淋淋的狗皮站在那裡狂笑,另外幾個人在小狗身上放了火,好像瘋了似的圍著又叫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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