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2 / 2)

晏捕頭 少地瓜 8839 字 3個月前

方正方正,為人既不端方,行事也不正直,哪裡配叫?

呂楠當天就被放回去了。

不過兩個時辰,他就足足寫了厚厚一遝紙,不僅解釋了各處地理人文,將出處和參考都標的清清楚楚,還有情節設定上的考量,以及對幾位重要角色性格設置的緣由,無一疏漏。

看過之後,晏驕不由感慨道:“入錯了行啊。”

這樣的人考什麼科舉啊,要是早跟臨泉似的看開點,沒準兒幾年前就成了揚名天下的大家!每年光賣話本、拍戲也能賺的盆滿缽滿。

可話說回來,常言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每年多少人擠破頭的在科舉的獨木橋上拚殺?那可真是寧肯死在橋上也不肯另尋他路。

彆說封建社會,哪怕到了現代社會,報考人數年年見長的公務員考試不也是這麼個道理?

呂楠留下一摞寫作感想走了,剩下方正一個人關在小黑屋裡對著白紙抱頭流汗。

他寫不出來。

午飯的時候方家就打發人來問了一回,衛藍說要留他配合調查;

晚飯時方家管家親自來了,衛藍沒見;

第二天管家又來了,第三天,方家爹媽親自過來,衛藍還是不見。

紙包不住火,當日呂楠和方正前後腳進衙門好些人都看見了的,而半日後呂楠順利離開,也有人瞧見。

那麼方正為什麼不能走?

苦於沒有娛樂久矣的培安縣短短幾天內再次沸騰,那些原本指天誓日的說絕對是呂楠抄襲的人好像一瞬間就轉了口風,開始繪聲繪色的描述方正是如何的衣冠禽獸,如何當麵人背麵鬼,甚至是如何抄襲。

他們講的非常詳細,仿佛對方就是當著自己的麵作案一樣,大概已經忘了,前幾天,他們也是這樣辱罵呂楠的。

就連曾經甘願拍著胸膛為方正的人品擔保的書生們,也如同集體喚了失憶症和失語症一樣,絕口不提早前的承諾。

這幾天馮飛每天都雷打不動的四處堵張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希望他能把知道的說出來,奈何對方猶如河蚌轉世,嘴巴緊得很。

但誰都沒想到,短短四天下來,外界輿論竟來了個大轉換,原本的受害者成了施害者,眼見著方正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張鳶身上的防備肉眼可見的弱了。

第六日晚飯時,馮飛與張鳶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內對坐,默默地咀嚼著口中的蔥油麵。

附近幾個州縣百姓喜食麵食,而蔥油麵是最便宜最常見的一種。

待將碗中麵湯一滴不漏的喝完之後,張鳶終於第一次主動開口。

“方家,縣太爺真的會扳倒方家嗎?”

馮飛注意到他問的是方家,而非方正,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擔憂:怕被方家報複。

雖然他很想安慰對方,說著假話糊弄著把差事辦完,但良心還是促使他實話實說,“如今畢竟沒有連坐之刑。”

言外之意,案子是方正自己犯下的,方家二老頂了天也就是包庇縱容,甚至還可能什麼事兒沒有。

張鳶果然緊張起來,兩隻藏在袖子裡的手不安的互掐。

馮飛忙道:“不過你也不必怕,如今的縣太爺是個負責的好官,隻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方家還敢翻了天去?再說,方家這幾年如此張揚,就是仗著出了個秀才罷了,方正一倒,眾叛親離,還有什麼可怕的?”

話糙理不糙,張鳶細細琢磨一回,確實是這麼個理兒。

他叫了一碗濁酒,閉著眼灌下去給自己壯膽,“走吧!”

見了衛藍之後,張鳶先老老實實的磕了兩個頭,也不必對方細問便主動說了。

“草民自知理虧,今日便把事情原委說出來,好歹求個心安。”

“其實三月底的一日,草民外出歸來,曾親耳聽到方正與呂楠在房中談論此事。雖然沒聽到開頭,但當時方正明明白白的誇呂楠寫得好,說要找人念給母親聽,又說日後若有機會,必要刊刻出來販賣等等……因草民怕掃了他們的幸,隻略聽了一回就走了。”

一開始他說起來還磕磕絆絆的,等到了後麵,語速不自覺加快,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

“草民這幾日雖然沒開口,可心裡實在不好受……”

“讀書正身立心明誌,可如今草民卻連說明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張鳶哽咽道:“草民有錯!草民自知天分有限,可真的想讀書……下頭還有六個弟妹,爹娘隻靠那點薄田,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哪裡有閒錢供草民讀書?若非方正數次慷慨解囊,草民連考場都進不去!”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方正就好比救了草民的命!草民哪裡能返過去幫人告他?”

“可他又確實做錯了……”

衛藍任他哭了一陣,估摸著情緒宣泄的差不多了,這才問道:“此事隻有你知道?”

張鳶胡亂擦了擦臉,想了一回又不大確定的說:“也未必。因為那個小院共有一正房兩廂房三間屋子,兩人一間,除了草民和呂楠之外另有四人,他們素日慣愛往方正跟前湊,那日方正過去,他們未必無動於衷。況且離得那麼近,要說一個字也沒聽見,卻也不大可能。”

衛藍歎道:“錯不在你。”

張鳶愣了下,然後嚎啕大哭起來。

眾人也是唏噓。

張鳶雖知情不報,但他確實有苦衷,任何一個人遇到那種情況也會掙紮猶豫:若檢舉方正,是為不忠不義;可若隱瞞事實,卻又對不起自己的良知和長久以來的聖人教誨。

如今雖然有些晚了,到底還能趕得上。

反倒是一樣寄居方家的其他人,且不說很可能明知真相卻視而不見,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而對呂楠落井下石,後來方正失勢,他們卻又牆頭草一樣急著跟方正劃清界限,轉而詆毀起昔日恩人來。

如此首鼠兩端見利忘義之輩,著實令人作嘔。

任澤斥道:“如今還是白身就能這樣顛倒是非趨利避害,若來日得了勢,還不反了天?必行欺上瞞下之舉!若僥幸為官,必然橫行無忌中飽私囊,富貴則淫、威武則屈,哪裡還敢指望他們辦實事?”

見他氣急,眾人紛紛出言勸慰,衛藍更親自替他斟茶倒水。

“且消消氣,為這些人氣壞了倒不值當的。”

“我氣什麼?”他冷笑道,依舊是牙尖嘴利,“左右又不是我做官。”

見眾人皆眼帶笑意,麵露縱容,任澤也隻好將剩下半肚子話咽下去,低頭悶悶的吃茶,隻是耳朵尖微微有些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