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對諸位皇子的學業很上心,每隔幾日都會抽時間去上書房檢查他們的功課。
這日他特意帶著太子一起。
最先點名的就是大阿哥,彆看大阿哥年長,最不愛的就是讀書。那些文縐縐的學問他看著就頭疼。答起康熙的問題磕磕絆絆,不過好歹也都說對了。
緊接著就是才入學沒多久的三阿哥與四阿哥。
四阿哥入學最晚,隻背了幾篇文章,反倒是三阿哥康熙提問的最多。甚至還超出範圍問了幾個剛才問過大阿哥的問題。
雖然三阿哥也回答的斷斷續續,不過康熙還是滿意的摸著胡子。
“胤祉不錯,梁九功,朕記得還有一塊上好的端硯,一會兒給三阿哥送過去。”
誇完三阿哥,他又不著痕跡的看向務爾占兩兄弟。
上書房除了皇阿哥與他們的伴讀、哈哈珠子,還有其他宗室阿哥,安親王府的自然也不例外。
康熙也沒有上來就點名務爾占,他先點了其他人,隨後像是忽然看到他一樣,“務爾占,你來說說‘天地君親師’什麼意思?”
太子詫異的看了康熙一眼,他總覺得汗阿瑪是故意的。但,
不應該吧?
安親王府做事張狂不是一天兩天,最近的一次就是務爾占兩兄弟欺負老三。不過那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汗阿瑪來上書房問功課是三天一次,這次……應該就是隨口一問。
務爾占沒多想,他也隻當皇上是忽然心血來潮。
“回皇上,天地為上、君次之,長輩、老師再次……”
不管能不能做到,這句話的意思他還是知道的。無非就是除了天地皇上最大唄。他閉著眼睛就能答得出來。
“嗯,說的不錯,難為你年紀輕輕就能明白這個道理。君為上,朕希望你們不止記住這個道理,更應該去實踐遵從,而不是隻會逞口舌之快。”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去看務爾占。
很明顯皇上這話就是說給他聽的。想想也是,安親王府若是能遵守這個規則,也就不是安親王府了。
務爾占鐵青著臉坐下,他覺得皇上是故意的,故意在針對安親王府。
他身邊的蘊端有些不安,皇上故意找事訓斥務爾占,接下來就應該是他了吧?
他辛勤忐忑的等著,卻見康熙話鋒一轉又問起了彆人。有的隻是簡單地學問,有的也如同務爾占這樣問的政治見解。
他鬆了口氣,就在此時,康熙點了他的名字。
“蘊端你來說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出自孟子。
上書房主要講的就是四書五經,其中孔孟是重點。
意思蘊端自然是懂的,他回答的非常自信。
他以為會得到康熙的嘉獎,哪知對方輕笑一聲:“是嗎?可是朕怎麼聽說你在上書房無法無天、勾結黨派、欺壓其他學生?”
“凡來上書房讀書的,哪個不是王孫公子,你對待他們都能如此,何況是百姓?”
“朕看你們分明是有讀沒有懂。”
“打今兒起你們也彆來上書房讀書了,什麼時候把這幾句話真正的意思弄明白、付諸實踐,什麼時候再說吧。”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皇上這是間接把兩人趕出上書房了?
幾句古文而已,意思很好懂,但想讓安親王府的人做到,比不讓他們吃肉都難。再則蘊端今年十三,也到了可以娶嫡福晉的時候。大婚後那就是成年人,自不能在上書房讀書。
務爾占的情況也差不多。
兩人敢怒不敢言,便把目光放在太子身上。
大阿哥看熱鬨不嫌事兒大,嘿了一聲,“太子殿下,他們求您呢,您就不說兩句?”
兩人的恩怨由來已久,每次對上都是他落入下風。安親王福晉是赫舍裡氏,自是被他歸入太子陣營。今日見太子出糗,他怎能不落井下石。
太子眼神微冷,他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大哥覺得他們比王子高貴,還是他們能淩駕律法之上?”
沒見到二人還好,看到他們,太子就想到他們之前說三阿哥的話。三阿哥是他的人,他們不給三阿哥麵子不就是落自己的臉。太子沒找他們算賬已經夠仁慈了,今日又怎麼會幫他們?
更彆說開口懲罰他們的是皇上。他是有多蠢會跟汗阿瑪對著乾?
而安親王府也確實應該教訓教訓。
太子的話讓康熙很滿意,他道:“太子說的不錯,不管是誰隻要觸犯了律法就不能逃脫處罰。老大你沒事多跟太子學著點,勿要再說出這種話來。”
他心裡搖頭,到底不是他手把手教導出來的,老大武藝沒得挑剔,看待問題尤其是政治眼光不足。
被趕出上書房這麼丟人的事安親王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發生,午時兩人回府,嶽樂當即驅車入宮求見。
康熙並沒有見他,隻派了梁九功過去傳話。
“王爺,這事兒恐怕難以轉圜,奴才勸您還是回去吧?您怕是不知道,自兩位阿哥如上書房,隔幾日就有狀告阿哥的折子送到禦前。皇上是壓了又壓,如今實在是壓製不住了。”
梁九功的話有些誇張,但也是事實。
安親王府的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皇阿哥都看不上眼,更彆說其他大臣家的公子了。整個上書房除了大阿哥敢與他倆對峙,誰不是見了他們如同老鼠見了貓,遠遠的就開溜。
皇上不見他,嶽樂也沒有辦法隻能沉著臉回府。
得知阿瑪沒能讓皇上收回成命,務爾占有些不滿,“皇上也太小題大做了。”
嶽樂怒道:“還不是你們倆乾的好事。”
去上書房讀書那是榮譽,並不是每個宗親都有資格的。彆人削尖了腦袋都想送一個兒子進去,他嶽樂的兒子生下來就可以來去自如。
這本來是一件自豪的事情,如今因為這兩個兔崽子,他的老臉都被丟儘了。他能想象到這件事傳出去,旁人是怎麼笑話他安親王府的。
頭一日,康熙把務爾占等人趕出上書房。隔日他又讓梁九功去安親王府宣旨,給蘊端指了嫡福晉。
原本,蘊端身為親王府的阿哥,嫡福晉出身不能太低。此時康熙對他有怨,也不想指個好姑娘讓他禍害。於是,他便把杭州鹽運使的女兒陳氏指給他做嫡福晉。
“皇上什麼意思?”聽到指婚人選嶽樂臉都黑了。
陳氏?不就是個漢人?
梁九功不慌不忙,“王爺是覺得十八福晉人選不妥當?”蘊端沒有封爵,隻能稱呼他十八阿哥,他的夫人則是十八福晉。
嶽樂自然不敢公然違抗聖旨,但是選個這樣的兒媳婦他也不能接受。
“我大清的規矩,滿漢不通婚。”
“陳氏也不是漢人啊。老祖宗的規矩皇上還是會遵守的。”
嶽樂咬著牙,“皇上可是對我安親王府有意見?”不然怎麼指了這麼個人進來?
梁九功驚訝道:“王爺何出此言?若因為陳氏,王爺您想多了。您這樣置柔嘉公主、建寧公主於何地?說句僭越的話,十八福晉的父親在皇上心裡的地位非同一般,不然皇上也不會把她指婚給宗室了。”
才怪,
去歲發生在石家的事情皇上本來已經忘了,選秀時看到陳氏的名字忽然又想了起來。因為那件事皇上對石格格都心生不滿,生出了換人的心思,更彆說一個漢軍旗的秀女。
梁九功可是知道,皇上已經讓人去杭州調查鹽運使,陳氏的沒腦子讓皇上懷疑陳大人是否如他想的那般忠君愛民。
蘊端惹了皇上厭棄,皇上不想害好人家的姑娘,陳氏這樣的正好廢物利用。
梁九功未曾掩飾行蹤,等他從安親王府出來,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菀琇噘著嘴不滿道:“呸,陳氏她也配?”
當日鬨得不愉快,菀琇也懶得去問陳氏的名字,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麼,隻以姓氏稱呼。
蘊端怎麼說也是王府的阿哥,憑他的身份將來一個郡王跑不了,那陳氏就是郡王福晉。
漢軍旗能當郡王福晉,豈不是抬高了她的身份?
越想,菀琇越有些憤憤。
菀凝與她的想法恰恰相反。
“安親王府什麼樣二姐還不知道,你覺得她去了能落著好?”
安親王府枝大葉大人口多,有都是眼高於頂的。陳氏說的再好聽也是漢人,他們能看得上就奇怪了。
先不提王府其他阿哥福晉們,就安親王福晉就夠她喝一壺的。
菀凝拄著下巴,眼帶好奇,“你說這陳氏做了什麼,讓皇上下了這樣不匹配的賜婚聖旨?”
不提她漢軍的身份,陳氏的爹隻是從四品。這身份做側福晉可以,做嫡福晉哪怕隻是宗室嫡福晉都有些低了。
蘊端前些時日得罪了皇上她們也有耳聞,若說陳氏什麼都沒做,她是不信的。
鹽運使官不高位置特殊,皇上還沒糊塗到這個地步。
菀琇滿不在乎:“管她呢,反正都不是好東西。”
她說這個就是為了看笑話,誰管它是為了什麼。
說的也是,
菀凝也不再糾結,她反而說起另外一件事。“大哥不是說要帶我們去狩獵,你說我們應該準備些什麼?”
狩獵她從未去過,還是很好奇的。剛好阿瑪又教導了她射箭,菀凝有些躍躍欲試。
說起狩獵,菀珂也笑了,“這個啊,回頭我們去問大哥的小廝,看大哥都帶些什麼。”
菀珂趴在桌子上,歎息道:“昨日我讓丫頭把之前的騎馬裝找了出來,短了一大截,也不知現做還來不來得及?”
覺羅氏從不苛責國公府的孩子,菀凝有的菀珂也從未少過,尤其在吃穿上麵。
彭春從戰場上回來就開始教導兩個女兒騎馬射箭,小孩子長得快,兩人的騎馬裝也是一季一換。
如今還不到一季,沒想到衣裳卻短了。
“最近府裡也沒什麼要置辦的,肯定能來得及,大不了讓繡娘趕趕工。”
繡娘們也隻有在快換季的時候忙碌些,其他時候還是清閒的。國公府養了十幾個繡娘,隻給她們做騎馬裝完全沒問題。
原以為增壽隻帶著她們姐妹出去遊玩狩獵,出了門才知道除了她們還有太子、三阿哥等人,當然也有其他宗室子弟和貴女們。
這些宗室裡就包括安親王府的務爾占和石雅嫻。
菀凝看向增壽,增壽道:“無妨,咱們滿族兒女沒那麼多講究,何況大哥在呢。”說著他還對菀凝眨眨眼。
菀凝了然,眼下人多眼雜很多話大哥都不方便說。
等到了狩獵場,趁著大家都整理行李的份上,菀凝小聲的說道:“大哥,安親王府的人怎麼來了?”
石雅嫻來還能說得過去,他們跟安親王府有那麼好,都能一起狩獵了?
增壽手上的動作沒停,同樣輕聲回答:“這不是太子聽說我要帶你們出來玩,他得知咱們跟安親王府有些不愉快,就想當個中間人讓咱們化解誤會。”
太子的想法他能理解,安親王福晉赫舍裡氏,安親王府就是他的人脈。他阿瑪是太子太保那也是太子的人。作為太子的兩大助力,他自然不想看到他們不和。
要他說,太子有些想當然了。安親王府高高在上習慣了,又怎麼會低下頭跟彆人服軟。而且就算這次他們和好了,隻要安親王府的人不該其做事風格,該有的矛盾還是會有。
菀凝撇撇嘴,她的想法跟大哥一樣。哪怕天下紅雨,安親王府的人都未必會改變他們的做事風格。太子注定要白忙乎了。
而且她看務爾占幾人對太子也不是很尊重的樣子,將來如何……
菀凝搖頭,不好說啊。
菀凝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大家剛收拾妥當,那邊務爾占開了口:“這樣打獵有什麼意思,不如咱們比試一番如何?輸了的人給贏的做一天奴才。”
增壽下意識的皺眉,務爾占什麼意思?倘若皇阿哥們輸了,莫不是他也敢讓人伺候他?這次來的還有女眷,又怎麼說?
增壽想到的,太子自然也想到了。他費儘心思為的什麼,務爾占這不是拆他的台?
他有些不悅道:“你倒是有自信?倘若是你輸了呢?”
“不可能。”務爾占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不可能說。
嶽樂教不好孩子歸教不好,武藝打仗這方麵是一點也不含糊的。彆看務爾占最小,他的騎射本來在安親王府可是排的上號的。
此次大阿哥沒來,除了太子,他想不到還有誰能贏他。
“話不要說的太滿,凡事都有例外。我看不如這樣,都是王公貴族,輸了伺候人也不妥當,誰輸了就給贏的人一百兩銀子。你們看如何?”
太子對銀錢並沒有多少概念,在他看來一百兩銀子也就是兩頓飯錢,並不算多。比起給人當奴才伺候人,這點懲罰根本不算什麼。
蘊端卻道:“太子放心,您就算是輸了,我們也不會讓您伺候的。”
因著陳氏的事情,蘊端對皇上頗有微詞,連帶著對太子的語氣都不太好。
“你,”太子怒喝,他一甩衣袖,“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好吧。你們誰來跟他們比比,若是贏了,孤賞銀百兩。”
給臉不要臉,他好心幫忙圓場,居然還不領情,既然如此,那就彆怪他幫忙把他們的臉皮撕下來。
菀凝睜大了眼睛,腦子裡奇葩二字不停盤旋。
她實在搞不懂安親王府的人有什麼底氣敢跟太子對著乾。
不過,她是樂見其成的,最好讓太子徹底厭惡他們,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
務爾占兩人狂妄歸狂妄,騎射本領確實不錯,在這群人中算得上是翹楚。不過他們並沒有奪得第一。第一名實在讓人意外,竟然是看著有些怯懦的三阿哥胤祉。
菀凝忍不住抬頭看他,她眼睛裡滿滿都是好奇。沒看出來啊,三阿哥真人不露相。
昌平歡呼,“呀,三堂哥得了第一哎。那不是說某些人今兒要伺候三堂哥了?”
昌平滿臉得意,讓你張狂,瞧瞧丟臉了吧。她還沒忘前些時候他們欺負三堂哥呢。真想看看他們給三堂哥做奴才的模樣。
給三阿哥做奴才伺候他,務爾占自然是不願意的。伺候自己看不起的人,比殺了他都讓人難受。
十九格格也見不得親哥哥如此,她站出來道:“哎呀,不過是個玩笑話怎麼還當真了。”
昌平輕哼:“什麼玩笑話?當初可是你們執意如此的,太子殿下都打圓場了,你們不聽,如今輸了不認賬。羞羞臉,丟丟丟。”
昌平算是明白了,安親王府的人還真是不要臉,自己贏了就讓彆人做奴才,換做彆人贏了就是開玩笑的。那還要定製規則做什麼,乾脆什麼都他家說了算得了。
“你。”十九格格怒了。昌平這小丫頭怎麼回事,處處跟他們作對,真以為自己不敢揍她嗎?
她蹭的站起來,“昌平,不如我們來比一場如何?我輸了,就伺候你一天。”
菀凝不高興的擋在昌平麵前,“十九格格,你們安親王府都這般不要臉嗎?昌平才幾歲,您多大,跟她比你好意思?”
昌平是她劃在羽翼下麵的,當著她的麵誰都彆想欺負她的人。彆說隻是個安親王府的格格,就是皇室公主,她都敢搏上一搏。
十九格格生於康熙九年,比昌平足足大了十歲。她跟昌平發出挑戰邀請,誰看了不說是欺負人。
太子的臉更是黑成了鍋底。
狠狠地瞪了菀凝一眼,她指著菀凝、昌平與新城冷哼:“我讓你們三個一起上總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