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壺濟世(十六)(1 / 2)

“許大夫。”

當安然收拾好藥箱從元娘家出來時,身後傳來孩童稚嫩的聲音,她回頭去看,見到是念兒。

反常的,他並沒有立即去照顧自己娘親。

儘管如此,她還是微笑問:“什麼事?”

念兒鬆開扶著門框的手,邁著小短腿蹭蹭跑到她麵前:“許大夫,我去了南邊的鬼屋。”

安然微訝,沉思未語。

念兒可沒她那麼好的耐性,見她不說話,拉了下她的衣擺,追問:“許大夫是不是知道那裡住的有人?那是什麼人?”

“我哪兒會知道,”她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你彆多想,照顧好你娘就行。”

再早熟也是個孩子,孩子就該有孩子的模樣。

“不過,”她沉吟片刻,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單子,“你去把它送給那些人。”

念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漸漸變成篤定,“你果然知道那些人是什麼身份。”

“反正與你無礙。”她笑了笑,沒否認,把單子塞到他手裡,“去吧。”

念兒將信將疑,再抬頭,許大夫已經漸漸走遠,影子在月光下拉長,月白色的裙擺漸漸融入夜色。

接著清冷的月光,念兒展開單子,元娘身體好的時候會教他認字,時至今日,他已經學到了《千字文》,單子上的字他識得小半。

“是藥材?”他疑惑地嘟囔了一句,“難道是藥方?那些人裡有人受傷了嗎?”

轉身剛想回家,念兒腳步卻又驀地一頓,低頭看了眼手裡的單子,奇奇怪怪的東西,還有南邊鬼屋來曆不明的人,若是娘親知曉,肯定不準他去接觸,哪怕是許大夫給的。

可念兒想去看看。

今天白天他去那裡看了,他不傻,明顯感覺到有人發現他了,但那人卻沒有來抓他。

念兒想去弄個究竟。

男孩骨子裡的好奇也好,許大夫神神秘秘的態度引發的探究欲也好,念兒都想去。

他重新轉身,夜色中,南邊的草屋歪歪斜斜,似要傾倒,黑影叢叢,無端多了三分詭秘,再加上它的傳聞,三分化作七分。

念兒一咬牙,邁步走了過去。

……

安然並不擔心念兒不會去送單子,那是一份藥材清單,都是接下來元娘要用到的。

元娘怕是自幾歲時就中了毒,毒入骨血,想要治愈,沒個三五年功夫絕不可能,安然沒打算在這裡停留多久,製計劃將大多數毒排出體內,接下來的餘毒和溫養身體自有其餘名醫接手。

堂堂段氏,泱泱大族,不至於這點本事都沒有。

在京都的那些時日,安然跟在許茂生身後混跡市井,聽了不知多少似真似假的傳聞,其中就有段氏的。

傳聞段氏大姑娘為繼母不容,百般打壓,為致其死,買凶、殺人。

男人總是忽略後宅,不將後宅女子的手段看在眼裡,哪怕是段氏也不例外,段氏大姑娘被繼母買凶、殺人,生死不知,事情一出,段氏嘩然。

段氏這才重視起此事,處置了那位繼夫人,又命人在京都收尾,將流言壓下,但段氏大姑娘卻一直沒有找到。

後麵是安然猜測拚湊起的真相,但她覺得有七成和真相對得上。

這一夜安然一夜好眠,清晨起來,安然便知念兒昨晚準去了那裡。

段氏二郎段蘇陽,正是段氏大姑娘胞弟。

這是在村子裡停留的最後一日,上午她在村口義診,下午則給趙騰放了半日假,讓他和家裡人告彆。

傍晚,她又去了元娘家,這次念兒看她的目光沒有以往的警惕,卻充滿疑惑,頻頻走神。

施完針,安然滿頭大汗,元娘氣息微弱,輕聲道,“多謝許大夫救命之恩。”

“無事。”安然輕笑,語氣平穩,將針收撿整齊,“在下明早便要離開了,元娘珍重。”

長長的睫羽一眨,經過治療,哪怕此刻臉色依舊慘白,卻也與前些日子的病態白並不一樣,她心弦一顫,知道這位看著有些神秘的大夫未儘的意思。

“許大夫,珍重。”

這一次沒等元娘吩咐,念兒主動送安然出門,無一絲不願,但在門外,念兒又叫住了她,仰著他尚且稚嫩的小臉,認真詢問:“許大夫,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對不對?”

這一句與昨天的問話相似,卻又有著微妙的不同,安然聽得明白,她的回答也是相似的,“何必多去探究,你娘親的身體才該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她摸了摸念兒的腦袋,念兒沒有躲,“不要讓你娘親養身體的同時還為你擔心,可好?”

念兒臉上浮現出愧疚,他這一整個白日心神不寧,娘親那麼聰慧的女子,必然是能看出來的,娘親什麼都沒問,但心裡指不定有多擔心。

“我知道了。”他用力點了點頭,小手握成拳頭,暗下決心,不管到底是什麼事,都沒有娘親的身體重要。

……

翌日。

天邊紅日未升,隻有一片雲彩被暈染成橙紅色。

安然帶著趙騰離開這個村子。

十來歲的小少年對著早已看不清的村口用力揮了揮手臂,一步一落淚。

生離與死彆並列,哪怕稍輕於後者,心中悲傷難過也不減半分。

好在此時的離彆更輕於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