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彤娘隻覺得身軀不聽自家使喚,僵立在原地。
狐姥姥撐著下巴,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瑩白皓腕,她神情愉悅,期待道:“有情人千裡來相會,彤娘,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彤娘無法回應。
狐姥姥瞥她一眼,笑吟吟道:“彤娘莫要緊張,說不得這小道士正是為嫣娘而來呢?本座送嫣娘與他相見,小道士還要親來謝過本座呢。”
安然若是聽得這話,隻怕後悔自己如此謹慎,還不如直搗黃龍,擒賊擒王,哪裡還會有那麼多事。
不過雖未聽聞,但一點都不妨礙她感受到狐姥姥的險惡用心。
那一刻,安然的心情是:“……”
無法言表。
小五再次在她腦海裡笑成一團。
安然此刻隻來得及慶幸自家是獨自來此,沒有帶餘恩憐娘二人。
清理絕倫的狐妖立在半空,淚眼婆娑,似是在看什麼天下第一的負心漢。
安然:“…………”
她眼見顏嫣啟唇似是準備說什麼,萬分頭疼,起袖一震,便使顏嫣昏了過去,栽落下去。
安然隻在下方輕輕一托,使她不至摔出了傷。
到這時,她也沒心思再謹慎了,自忖自家已經準備足夠充分,便禦劍往山巔宮殿而去。
殿中,狐姥姥見她無情模樣,眼中厲色一閃,輕聲曼語道:“天下男人,果是一樣無情性子。”
她起身裙擺無風自動,明明樣貌絕色,殿中眾狐女卻仿佛看到了什麼厲鬼凶獸,一個個跪伏在地,口呼“姥姥。”
狐姥姥周身氣勢更勝,一眾狐女終是被壓製出了原形,在地上瑟瑟發抖。
此時此刻,再無人敢心存他念。
狐姥姥眼中卻沒有他們,她望著正往此處飛來的青袍書生,小舌探出,自紅唇上掃過,少了幾分雍容華貴,多了幾絲靡豔風情。
狐姥姥起初不過是一山間野狐,一步步行至此處,裙下之臣無數。
“倒是個俊俏郎君。”
她輕聲笑道。
安然在殿門處站定,麵無表情,充耳不聞,抬手便是一劍斬去。
這一劍是難不倒狐姥姥,隻她麵露不悅,“小郎君怎麼這般不會憐香惜玉?”
安然反手又是一劍。
狐姥姥在殿中閃避,笑著調侃:“莫非是不悅本座讓你那舊情人去見你?”
安然:“……”
她沉默片刻,舉劍道:“不好意思,在下確實不會憐香惜玉。”
講真,活了千百年了,還真沒誰要求她憐香惜玉。
畢竟她自己就是溫香軟玉麼。
小五:“……不要臉!”
安然半點不知悔改:“要臉做什麼,被人打嗎?”
小五:“……”
安然手上動作不停,狐姥姥閃避的更加狼狽,做為一隻傾國傾城的絕色妖狐,她的戰鬥力不說是渣,卻也沒差多少。
她也很久沒有認真動手了,比她強的不屑對她動手,比她弱的逃脫不了她的魅惑,不是被她吸乾陽氣,就是被她賞給了座下狐女。
理所應當的,狐姥姥一聲哀嚎,卻是再沒有躲過安然的劍,被一劍斬落了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落在地上,尾根沾血。
安然心情終於稍好,她數了數狐姥姥的尾巴,“還剩下七條,想來能多做幾個圍脖。”
狐姥姥瞪了過來,那目光,仿佛要吃了她一般。
安然輕嘖一聲,“原來美人做出這樣的表情也不甚美麗了。”
小五:“……你是想要把她氣瘋嗎?”
安然漫不經心回它:“怎麼會,這可是千年大妖,沒那麼輕易瘋。”
小五無語。
狐姥姥確實如她所說,雖狀極瘋狂,但安然仔細觀之,卻不難發現,狐姥姥目光深處尚有一點清明,躲閃的動作沒有半分遲疑。
不過即使如此,接下來一刻內,狐姥姥又有三條尾巴被斬了下來。
而安然身上,毫發無損。
——除了衣擺上被抓破的一角。
此時狐姥姥終於露出了些許懼色,她瞅準時機,虛晃一招,卻是往宮殿內逃竄而去。
身為一隻合格的惡妖,洞府之中豈會沒有暗道,狡兔尚且三窟,何況是遠比兔子狡猾的狐狸。
前後不過幾息的功夫,狐姥姥已失去蹤影。
安然沒急著去追,她自袖中取出一支靈香,起袖一揮,靈香之上有煙霧嫋嫋升起,奇的是,這煙不往上升,而是往下落,不一會便沒入地底不見。
須臾之後,陰風四起,黑衣高瘦的身影現出,他一禮道:“見過大人,大人可是有吩咐?”
安然笑道:“無常有禮。”
來者正是黑無常,安然一指殿中眾妖,“確有一事要勞煩無常。”
黑無常四顧一望,心下了然,再一禮道:“大人客氣,必為大人辦妥。”
他又重新隱於地下,想必是回地府尋找同僚去了。
安然道一聲謝,便放心去追狐姥姥了,她出得狐丘,取出絲帶做法,見到結果,眉梢不由一挑,“還在狐丘之中?”
她搖了搖頭,這老妖真是深知何為“最危險之處亦是最安全之處”的道理。
依舊躲在狐丘之中,確實無人能夠想到。
她折返至山的背麵,山中隻有狐狸,凡是彆的動物,稍有靈性就被驅逐了出去,之所以留有一些靈智未開的小動物,還是為了滿足狐女們的口腹之欲。
這些小動物雖靈智未開,卻會本能規避危險。因而安然根本不必再取絲帶做法,隻需看哪處動物有意避開,多探查幾次,輕易便尋到了狐姥姥躲藏的地方。
狐姥姥躲在一處花穀之中,花香四季不散,景色優美,掩蓋了狐姥姥身上的狐狸味和血腥氣。
安然隱匿氣息至無,緩步走入花穀,與此同時,布下數道禁製。
狐姥姥正化作原形,臥於花穀深處養傷,她在此處亦設有一處洞府,其內藏著數枚珍稀丹藥。
狐姥姥不是不知手下狐女麵服心不服,不過是懾於她修為,若有能力,隻怕恨不得她早早死去,因而這般的洞府她還有數處。
狐姥姥運轉法力,將一枚丹藥送入口中,暗暗咬牙道:“待本座稍有好轉,立刻離開此處,免得被那混賬尋到。”
清越舒緩的男聲突然在耳畔響起:“原來姥姥還未忘記在下,在下還以為姥姥不喜在下,這才離去。”
洞府內先是一暗,待那人完全入內,一抬首,狐姥姥看清了來人清雋麵容。實則也不必去看,隻聽那惹人厭的聲音,狐姥姥就不會認不出來人是誰。
她一語不發,轉身就往洞府深處遁走。
安然搖了搖頭,手掌一伸,一聲劍鳴輕響。
狐姥姥最後看到的,便是一道極為驚豔的劍光。
……
安然回到山巔宮殿,沈判官正在核對眾狐女生平,見她歸來,起手一禮,“大人。”
“有勞沈判官了,”她頷首道。
“無事,”沈判官輕笑:“大人也算是為我們地府解決了一樁難事。”
安然疑惑看去。
沈判官解釋了一通,安然才算知曉,原來被狐姥姥在內的狐丘眾狐害死了男兒不計其數,包括被她們害得家破人亡,因此而死去的女子及孩童。
便是未死,命數也由之改變。
然而狐姥姥即便不擅長鬥法,實力也擺在那裡,地府之中,十殿閻羅不會輕動,黑白無常便是想動手,但地府自有規矩,不可插手陽間事。
因而哪怕明知狐丘處拘禁有眾多魂魄,地府也隻能等陽間有人斬殺了狐姥姥。
安然皺眉:“規矩是否太過死板?”
沈判官心領神會,笑道:“對著大人也沒什麼不可講的,大人所言不差,規矩雖是規矩,但也未必不可改,上頭定有底線,超出數目,無常便會出動。”
安然搖頭道:“那你們定下的底線可有些低。”狐姥姥可是逍遙近千載的大妖。
沈判官露出尷尬不失禮貌的笑容,雖他也認同安然的話,但上司的壞話,他可不敢說。
安然也不為難他,換了個話題,“這些狐妖中,哪些是現在便可往地府去的?”
沈判官忙遞上記錄的冊子,“大人請觀。”
狐丘狐妖不少,有人不屑同流合汙,向往正道,便也有人樂在其中。
安然翻過,記在心中,遞還了回去,“有勞判官。”
沈判官回了一禮,此時外間陰差將要逗留此處的被害魂魄都清點完畢。
他歎道:“有些時日長久的,恐怕下一世會轉生為癡傻兒。”
安然沒有說話。
沈判官歎息一聲,便不再多說,他在地府久了,也看多了這些事情,合上生死簿,與站在旁邊的黑無常一並行禮道:“大人,在下告辭。”
“等等,”安然扔出一團狐狸模樣的魂魄,“差點忘了,正主的魂魄。”
沈判官忙接了過來,他還以為早被這位大人打散了呢,沒想到還在。
安然心道打散了做什麼,該送她往地府,那裡才是好去處。
以狐姥姥的罪孽,不知萬載內有無出來的可能。
主惡雖誅,一些從犯的也被一並送往地府,但對那些明顯是被迫,身上隻有零星一點罪孽的狐女,安然卻不知該如何處置了。
想了想,安然乾脆聯係了胡九娘,未免胡九娘念在同族情分上有失公允,安然又聯係了雲鬆道長。
雖隻有一麵之緣,但雲鬆道長不愧是能以妖身拜入正宗道門的妖族,一聽安然將事情講明,立刻便趕了過來。
三人聚頭,將狐丘一眾狐女分做幾批,該放的放,該關的關,該讓她們去贖罪的贖罪,忙活了半月,終於將事情料理完畢。
三人還算性情相投,清閒下來,胡九娘一拍手道:“走,喝酒去!”
兩人俱都答應下來,直接進平城找了個酒樓喝酒,胡九娘豪爽的推拒了杯子,直接舉著壇子往嘴裡灌。
其餘兩人也不好落後,隻得都推了杯子,與她用壇子飲酒。
小狐狸偷偷摸摸喝了兩口,搖頭晃腦,分不清東南西北,一下子栽倒在安然腳旁,爪子扯著她的衣擺,在地上呼呼睡了起來。
安然:“……”
很快安然就知道小狐狸是像誰了,因而那個豪爽直接拿壇子喝酒的某人晃了晃腦袋,捂著額頭道:“雲鬆老兒,你怎麼變成了兩個?”
雲鬆道長的臉肉眼可見黑了一層。
胡九娘嘿嘿傻笑了兩聲:“變成三個了。”
雲鬆道長:“……”
安然不厚道的笑了出來。
雲鬆道長惱道:“都不知道運轉法力化解嗎?”
也不知胡九娘是真醉還是假醉,她竟是聽懂了雲鬆道長的話,回道:“若是喝不醉,那還喝什麼酒?”
雲鬆道長無言以對,竟不得不承認她說得似有些道理。
然後“砰”一聲,胡九娘栽倒在了地上。
兩人:“……”
……
事情告一段落,安然便辭彆兩人,離開了平城,她也無所謂去哪裡,天下之大,哪裡皆可去得。
倒是憑借著之前的名氣,安然無論去哪裡,都有人上門求助。
安然也都應了。
許多年後,安然與友人聚會,在席上逗弄友人幾歲的孫兒,順便嘲笑友人:“你瞧你,都是當爺爺的人,走出來依舊臉嫩得讓人笑話。”
娃娃臉這種事情並不是隨著年歲漸長就能變化的,尤其是對修道人而言,修為深時,青春永駐都是等閒。
這便造成了餘恩的苦惱。
再次被嘲諷,他惱道:“明天我就蓄起長須。”
安然淡淡“哦”了一聲,“你確定你家夫人允許?”
餘恩頓時縮了縮脖子,不得不說,娃娃臉不討主人喜歡,卻極得女子喜愛,他家夫人要是允許,餘恩早便做了。
安然不客氣地嗤笑出聲。
餘恩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也比你好,孤身一人,四海為家,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
安然悠悠輕笑:“那是我一個人自在。”
她說道:“若有一日我不見了,你們也不必去尋,說不定是我膩了這俗世,終於離去了。”
“離去?”餘恩奇道:“你終於要成仙了?”
他早便好奇這位友人修為到底到了何等程度,然而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有真正窺到她底線,但也知曉,成仙對這位友人不過是輕而易舉。
安然道:“你這般想也可。”
餘恩沒太放在心上,兩人再度對飲,之後未再說起這個話題。
宴席散去,相聚的友人又散往五湖四海,等待下一次相聚。
之後再無人見過那位青袍書生。
餘恩才恍然,原來那一日便是告彆。
作者有話要說: 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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