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蒼茫(一)(1 / 2)

安然閉上了眼。

微涼的風拂過她的耳畔, 在她指尖打著旋,帶來這個世界的消息。

這是一個落後的、蠻荒的時代, 部族林立,妖魔橫行,人道偏居一隅。

這是一個對人族極為不友好的時代, 妖魔憑借著強大的身軀, 和與生俱來的力量占據著大陸上廣沃的土地,人族先賢前仆後繼, 方在大陸一角給人族爭取一片居所。

然而那依舊不是桃源。

人族血肉是妖魔最愛,他們嘶吼爭鳴, 他們戲耍玩弄,他們享受著人族的恐懼與絕望。

就在一載之前,妖魔終於放棄了戲耍,又一次對人族發起進攻, 各部落首領浴血奮戰,送走了部落中的老弱病殘, 以及一些孩童,希冀他們能為人族留下最後一絲血脈。

風聲嗚咽,似乎也在為走投無路的人族哀鳴。

她自祭台上走下,似乎是此間人族最後一處密地的首領——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上前, 他拄著拐杖的手劇烈顫抖,最後竟是一把扔掉了拐杖,撲倒在地上,神情激動中似有帶著悲傷。

“天女娘娘!求天女娘娘保佑我人族不滅!”

祭台周圍靜了一瞬, 下一刻,數百百姓隨著老者一起叩拜。

“天女娘娘!求天女娘娘保佑我人族不滅!”

“天女娘娘!求天女娘娘保佑我人族不滅!”

“天女娘娘!求天女娘娘保佑我人族不滅!”

安然抬頭穿過鬱鬱蔥蔥的山穀看向遠方,看到了萬千妖魔在大陸嘻戲,看到了巨大猙獰的妖魔在和部落勇士玩鬨,是的,隻是玩鬨,那巨大的綠色的眼瞳透著殘忍熾熱的神色。

玩鬨夠了,妖魔懶懶伸出爪子一揮,那名男子神情驚慌,動作卻一刻也未停,最終驚慌化作決絕,男子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她抬眼望向天穹,看向凡人目不能及,妖魔意無法去到的地界,那裡,一個本該強大的意識被禁錮著,它感應到安然的目光,安靜一瞬後,發出求救的哀嚎。

那是此界天道。

有人囚禁了此界天道,改換了法則,使妖魔壯大,人道衰微。

大道唯一,天道無數,每個天道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的順其自然,有的偏愛某一種族。

此界妖魔橫行,人道幾近泯滅,若是天道意識如此,安然即使憐憫他們,也不會去改天換地,最多付出一些代價將他們轉挪他界。

可若是有人故意為之……

安然垂下眼,看著數百雙麻木疲憊的眼睛重新綻放出生機,她微微一抬,隻一抬手,便將這數百老弱病殘托起。

“起來吧。”

仿佛帶著無儘慈悲與憐憫的溫柔女聲在山穀響起。

一陣微風吹來,拂動青藍道袍的衣擺,在這不該屬於此界的色彩中,數百百姓紅了眼眶,一個個低聲哭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似要將這數百年的委屈哭出來。

在這座山穀中,沒有任何其餘的聲音,一切鳥雀蟲魚都有可能成為妖魔的眼線。

安然沒有動,她隻是看著這些人。

老者隻紅了眼眶,勉強沒有失態,他在安然幾步遠處跪下,額頭觸地,恭聲道:“黎部長老善介,參見天女娘娘。”

安然再度將他托起,“不必多禮,”她突然心神微動,若有所思道:“你們喚我為天女,可是曾見過和我一樣的人。”

善介依舊垂著眼睛,並不敢與她對視,拘謹道:“善介未曾見過,隻是部落曾有記載,五百餘年之前,有一群神仙降臨,於凡俗一遊,複又歸去。”

安然心中無端升騰起一股滔天怒火。

這怒火並不是她的,而是此界天道,她身在此界之中,實力越高,越容易受到天道感染。

她將這股怒火按下,對善介道:“我要查看你的記憶,可否?”

“查、查看記憶?”善介一時愣住了。

安然點頭,認真道:“這件事很重要。”她懷疑那些人就是此界異狀的罪魁禍首。

善介為一方部落長老,很快就分析清楚利弊,恭敬道:“天女娘娘儘管查看,不知小老兒要如何做?”

“不需你做什麼,”安然一指點向善介額頭,善介身軀一抖,神情迷茫。

記憶從這一刻開始倒流,祭台,黎部,中年,少年,孩童,出生。

然後是他的父親。

安然施展的並不是尋常的查看記憶的法術,而是一種尋根溯源之法,從後輩著手,可看到祖輩的記憶。

父親,祖父,高祖,先輩……

十年,百年,一百年,兩百年……

直到五百一十五年之前。

那時善介的那位先輩是黎部一位普通少年,他們生活在山野之間,依靠打獵為生,部落的青壯年每日清晨踩著露水進山,在黃昏夕陽尚在天際時回返。

那一天並無什麼不尋常,真要說的話就是那天出去打獵的隊伍收獲不小,打了兩頭猛虎一隻野豬,還有其餘兔子狐狸等小動物。

他們抬著獵物興高采烈回了部落,部落裡的孩童拍著掌歡呼,少女們投來熱烈欽佩的目光,直把隊伍裡的年輕小夥看得臉熱,年長的婦人打趣輕笑。

部落圍成一個圓圈,隻留下一個進入的入口,一群人堵在入口氣氛熱烈,就在這時,自部落外傳來刻意的腳步聲,一群人抬起頭,看到了永生難忘的畫麵。

七個人,一名男子行在前方,三男三女分做兩側跟隨。

男子廣袖寬袍,豐神俊秀,神情平靜從容,跟在他身後的三男三女也皆是不凡容貌,男子氣宇軒昂,女子羅裙飄帶,玲瓏貌美。

他們穿著部落從未見過的華美衣裳,有著蠻荒之地從未見識的禮儀姿態。

那男子微微抬首,看向天穹,似是透過了這術法看到安然,與她目光輕輕一觸。

那目光幽深莫名,隱含邪異,一觸即分。

法術突然散去。

善介身軀又是一震,麵上隱現一絲痛苦,眼看著就要倒下,安然起手在他麵上一撫,又渡了一絲靈氣過去,善介麵容肉眼可見紅潤起來,似乎連華發都染黑許多。

善介感覺腦海裡似乎多了許多東西,他一禮道:“天女娘娘……”

安然從沉思中回神,嘴角一抽,講真,她忍這個稱呼很久了,天女,可指天上的神女,稱呼她對也不對,反正安然是不怎麼喜歡。

她止住善介的聲音,“莫要如此喚我,你若願,喚我一聲元君即可。”

元君可稱女仙,修真界中也有拿元君稱呼女修的,比仙子更顯尊重。

善介從善如流:“是,元君。”

善介又道:“真人如此大神通,不知可否救一救我部落勇士?”他拜了三拜,因從她的反應中看出她似不喜人桂她,便沒有跪。

安然歎息一聲,她直接從上一個世界飛升而來,此刻處於仙階,神識一掃,便知此界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