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的這幾個小時裡,顧星然哪都沒去,在外麵溜達喝了半天冷風,吹個透心涼後又去便利店買了杯關東煮,連串帶湯消滅了個一乾二淨,這才暖和過來。
顧星然本來在外麵的時候都想明白了,不管林蕎到底留不留下來,他都不可能跟她同屏出現,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他要離她遠遠的,如果她住在這裡,那麼他就離開出去住,總之他就是不要再見到她那張臉。
所以在聽到顧知洵說要把林蕎轉到南高時,顧星然人都傻了,靠!他這特麼怎麼躲她!難不成他要直接休學?學上不上無所謂,可是他憑什麼因為她讓步啊!
而且她一個來自過去的人,在未來上哪門子的學?她學的明白嗎她!
顧星然剛下去的火氣瞬間又往上竄:“爸,你真的瘋了吧?她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還真準備把她留下?還上學?開什麼玩笑!她相當於四十多歲人你知不知道,在那放著跟老古董一樣!”
顧知洵拿著平板站起身,沉靜的眸子平視顧星然:“不管她是哪個世界的人,她現在都隻有十八歲,需要上學,就像你也需要上學一樣,我作為長輩,會儘到自己的責任,況且我不認為你口中的老古董會不適應這的教學,她學習成績一直很好。”
顧星然被噎了下,他第一次有些痛恨自己那兩位數的試卷,以至於現在他想諷刺一下林蕎都說不出口,畢竟他的成績更差,哪有資格嘲笑彆人。
他咬了咬牙,沒聲好氣道:“不管怎麼樣,她就是不能來南高!我現在看見她就煩,你要弄就把她給我弄得遠遠的,彆讓她出現在我麵前!我才不要跟仇人讀同一所學校!”
顧知洵沒回應顧星然的抱怨,隻是朝林蕎的房間側了下頭示意:“她睡了,彆吵醒她。”
顧星然下意識壓低聲音,皺著眉用很小的氣音重複:“我說,不管怎麼樣她就是不能來南——我去!我乾嘛這麼聽話?!真吵醒她了才好呢,活該!”
顧星然說到一半忽然清醒,後半句音調直接升高,還惱羞成怒地朝林蕎的房間瞪了瞪眼,顧知洵眼中劃過笑意,他一直知道自己兒子是個嘴硬心軟的人,把林蕎轉到南高這事他不後悔,顧知洵相信,林蕎一定有辦法處理好和顧星然的關係。
隻要林蕎想,沒有人會討厭她。
顧知洵看了眼時間,一邊解著襯衣的第一顆扣子,一邊朝著房間走去,人生就是永遠充滿著各種各樣的意外,他比顧星然多活二十多年,自然比孩子更能明白這個道理,在未來都是未知的時候,過好當下最重要,誰也說不準林蕎的到來究竟是好是壞。
即使是顧知洵也無法預料到,在命運的齒輪中,他也隻是個深陷其中的普通人。
不是忘了那些沉重的傷害,而是不想讓這傷害變成一個循環,無止無休。
“時間晚了,去睡吧。”顧知洵垂下手,回眸看了眼顧星然,鬆開的領口後隱約露出鎖骨,他隻有在家時才會露出片刻閒散的模樣。
“晚安
,做個好夢。”顧知洵道。
顧星然依舊倔強的繃直身體站在原地,連頭都沒朝那扭一下,直到那腳步聲逐漸遠離,臥室門發出很輕的合攏聲,他的腰板才驀然彎曲,一直提著的那口氣泄了個乾淨。
昏暗的客廳中鴉雀無聲,顧星然孤零零地垂著頭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安靜的呆了一小會,感覺腿有點發麻了,才沒精打采地滅掉客廳的燈,回到臥室關上了門。
漆黑的客廳空無一人,比剛才還要靜上許多。
‘砰’。
一道細小的聲音忽然傳來,是有人輕輕合攏門縫的聲音,朦朧中,一聲輕巧軟糯的歎息消散在空氣裡,隱藏於萬籟俱寂的深夜,無人察覺。
再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顧星然與林蕎正式開啟了冷戰,他天一亮就背著書包去上學,下午放了學也不回家,破天荒地留在學校上晚自習,當然不是為了學習,而是想儘辦法不與林蕎碰麵。
林蕎知道顧星然心裡對她存在著芥蒂,也沒去熱臉貼冷屁股,主動與顧星然保持距離,隻要是他在家的時候她就不出臥室,自己窩在床上玩手機,這是她了解這個世界最快的方式,看劇看刷短視頻,沒多久就學會了許多新鮮的詞彙和事物,對未來世界越來越了解。
不過這也是閒暇之餘才能做的事,這一周時間裡,林蕎一直跟著顧知洵在外麵辦理手續,這年頭給一成年的大活人落戶可不是個簡單的事,顧知洵找了許多熟人朋友幫忙。
林蕎跟他在一塊的時候,光看到他電話一個一個打了,客套的話張口就來,與年輕時那個一麵對陌生人就臉皮薄到不知道說什麼的他完全不同,遊刃有餘的麵對各種突發問題,沒有讓林蕎費一點的心,穩重靠譜到就像是她的親爹。
其實也差不多了,因為林蕎現在掛在顧知洵的戶口下,成了他收養的女兒,而顧知洵又是林蕎未來的老公,也就是說——她自己成了自己的孩子。
林蕎:“……”
在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沉默了許久,有種世界真是荒謬的感覺,不過很快她就平靜的接受了,沒辦法,誰讓她也是經受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呢,先是穿越到未來,又是得知以後會嫁給老熟人,這些哪一個不比成為自己女兒更刺激?
於是乎,經過一周多的時間,林蕎成功變身為林木木,出生年月日以往經曆全部換了個遍,並轉學到了南高讀書,不知顧知洵是怎麼做到的,反正她在二三年已經成了一位身份全新的合法公民。
唯一的問題就是……
“你說如果我去上學,讓那些親戚朋友看到了,他們會不會也像顧星然一樣認為我是私生女?”林蕎嚴肅的盤腿坐在沙發上,表情一言難儘。
“不說外人了,就顧家林家那些親戚還不得背後把你笑話死?被拋棄了還幫人養孩子,不行不行,我怎麼想怎麼覺得你這邊太受委屈了,我還是一直帶著口罩吧。”
顧知洵表情很從容:“不需要,你不可能永遠不出去見人,永遠帶著口罩
,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我無所謂,而且這並不是件壞事,最起碼沒人會想到你是穿越來的,對你或許還是種保護。”
顧知洵說的不是沒道理,彆人誤會她是私生女,總好過以為她是返老還童,顧星然的想法代表了大部分人,如果他們覺得她是私生女,那麼就會自動找理由把她做出的某些不對勁的事合理化,有助於掩蓋她的真實身份。
林蕎有些無奈,為了避免越描越黑,他們不解釋讓彆人去瞎猜是最好的方法,隻不過這就苦了顧知洵,又得帶上一個綠帽子的頭銜,那些親戚雖然明麵上不會給自己拉仇恨,但背地裡一定會說各種閒話。
反正她這麼大個人突然蹦出來,又長得隻像女方不像男方,那幫人絕對不可能認為她是顧知洵和“林蕎”親生的。
“顧知洵,我該怎麼感謝你呢?”林蕎用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看他,“這幾天忙工作之餘還要忙我的事,讓你早出晚歸的,現在再加上這頂綠帽子,我真不知道要怎麼報答你了,你說吧,你想要什麼,雖然現在我一無所有,但是回到九八年我一定滿足你的要求。”
顧知洵端坐在沙發上,剛脫下的西裝外套整齊的掛在門口,他身上隻穿著件白色的襯衣,手裡拿著平板,屏幕上是打開的文件。
聞言他看向林蕎,目光溫和,平常這個時間他會自己一人安靜的看文檔,而現在,他身邊多了個總是精力充沛嘰嘰喳喳的小姑娘。
顧知洵並不覺得煩,他隻是覺得,這個冷清的家裡第一次有種熱鬨的感覺。
一看到顧知洵那種“老父親”的表情,林蕎就知道他又要把她當小孩推拒了,在他嘴巴即將張開之前,她迅速用手臂在身前比劃了個大大的叉。
“不!行!你彆想著拒絕我,算了你彆說了,讓我想想,給錢的話你未必能存下來,介紹女朋友的話吧像給我自己帶綠帽子,啊!要不這樣,我現在把九八年的高考試卷背下來,然後回去告訴你,到時候高考我們怒奪狀元和榜眼怎麼樣!”
顧知洵表情一頓,隨後淡定地伸長手衝她招招:“蕎蕎,過來。”
林蕎一喜,以為顧知洵對這個提意很感興趣,立馬屁顛顛地換了個姿勢把腦袋探過去了,然而下一秒,她腦門上就被顧知洵彈了下腦瓜蹦,力道很輕,卻帶著小小懲罰的意味。
“不許作弊,也不許讓我作弊。”
突然被攻擊,林蕎幽怨地捂住腦門,後退一步離著他遠遠的,嘴巴撅了老長:“不作就不作嘛,哼,人家本來就隨便說說,怎麼還一言不合就動手呢。”
她頓了下,又覺得顧知洵第二句話很奇怪:“咦,什麼叫不許讓你作弊?哈哈哈我明白了,你也覺得十八歲的自己有了答案會作弊吧!笑死我了,顧知洵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啊!”
“咳。”顧知洵輕咳一聲,帶著窘色移開目光,“年輕,沉不下來心,我怕我定力不足。”
林蕎在沙發上笑得前俯後仰,被顧知洵的誠實逗樂,的確,這二十五年顧知洵的變化實在太大,高中
時候他還是挺開朗愛笑的,不像現在整個人都沉澱了下來。
“不不不,我看你還是定力挺足的,學校裡那麼多漂亮的女孩子都沒見你心動,最後竟然和我結了婚。()”林蕎思索道,;難道我們都沒遇見合適的人,然後就這麼湊合湊合過了??()?[()”
顧知洵拿著平板的手一僵,領結上的喉結滾動了下,似乎是有點局促,他抿了下唇,剛想說點什麼,大門外就傳來輸入密碼的聲音。
是下了晚自習的顧星然回來了。
林蕎立馬結束跟顧知洵愉快的談話時間,麻溜的穿上拖鞋朝著房間快步走去,正好在顧星然開門的那刹那,她閃身進屋關上了門。
進了屋後,林蕎沒急著上床,而是趴在門上聽著外麵的動靜,顧星然進門先叫了一聲爸,然後就回了自己屋,確定客廳裡沒人了,她又把門打開了一條小縫,悄咪咪對著顧知洵丟下句。
“阿洵晚安!”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林蕎就重新關上了門,安心的脫鞋爬到了床上,抱著自己的手機開始玩。
林蕎會躲著顧星然不是因為還在生氣,也不是因為怕他生氣,隻是想給他時間冷靜一下,事緩則圓,這時候越急反而會越讓顧星然排斥她。
林蕎也想明白了,其實顧星然誤會了這麼一遭也不是壞處,如果他真的從一開始就信了她的話,就像是他本人說的,林蕎就不可能出現在這,早被他扔馬路牙子上了。
她遠遠低估了顧星然對媽媽的恨意,如果不是歪打正著給了她和顧星然相處、培養感情的時間,顧星然怎麼可能隻是不搭理她這麼簡單,不把她趕出去也得報警把她抓起來,然後送相關部門的研究所去。
林蕎隻能慶幸,現在還不是最糟的情況,等這段冷靜期一過,她就要去學校跟顧星然重新建立關係,當然,不是一味的縱容,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林蕎是有性格的人,是她的責任她承擔,不是她的錯誤她也不可能全認下,顧星然要是繼續這麼對她使性子,她也不會慣著他。
‘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林蕎的思緒,她疑惑的從床上坐起身,想了想還是穿好拖鞋去開門了。
擰開門把手,顧知洵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的正前方,兩人中間間隔著一個門框,一個在外,一個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