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2)

孫臏乃衛公子惠孫之後,子孫以先祖名字為氏,故為孫氏,隻是惠孫後代移居彆國,四五百年過去已經和現在的衛國沒有多少關係了。

公室子孫不值錢,除了嫡係外真正能得重用的寥寥無幾,而嫡係也不能保證後代能和自己一般執掌大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人造反還造反成功了。

即便國內沒有人主動造反,也防不住周邊大國忽然插手找個由頭把國君換了,比如他那倒黴催的哥哥,如果沒有意外發生再過十幾年就會被魏王強行廢除君位。

少年人眸中劃過一抹寒意,他和秦君打好關係就是為了以後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魏王虎狼之心,即便有防備又能如何,衛國彈丸之地還能擋得住他發難?

秦國以後會怎麼樣不重要,對他來說,能在十幾年後強大起來牽製住魏國就足夠了,天下大勢不可更改,他也沒那個本事顛覆天地。

孫臏雖然是齊人,但是對齊王的忠心還要打個問號,他為家田忌效力隻是因為救他的人是田忌,而且在齊國能讓他更快達到報仇的目的,不然他也不會聽見名字就想把人拐走。

齊君老邁,再過不久便是齊國儲君繼位,這位年輕的君主就是後世鼎鼎有名的齊威王,哪個國家都少不了將相之爭,齊國也一樣。

齊相鄒忌主持內政,齊將田忌執掌軍權,這兩個忌的關係可謂是水火不容,但是孫臏並沒有摻和其中,對他來說,找龐涓報仇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是事兒。

桂陵之戰打了個大勝仗,馬陵道設伏更是直接擒殺龐涓和魏太子申,將魏國從霸主的位子上徹底拉了下來,因為龐涓的嫉妒之心,最終賠上了魏國的幾十萬大軍。

孫臏的戰術可謂是精妙絕倫,但是齊國並沒有從這兩場大戰中獲取太多利益,魏軍損失慘重,他們一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最大的益處便是將齊國強國的名聲打了出去。

田氏代齊不過百年,田齊國君最初是在魏國的幫扶下坐穩了君位,所以在魏國麵前一直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桂陵馬陵兩場大戰下來,損失暫且不提,總歸魏國不能再對齊國指手畫腳了。

馬陵之戰打完,齊國的將相之爭也進入了白熱化,鄒忌是讀書人,玩弄權術如家常便飯,早早就做好準備等大軍歸來,孫臏終於夙願得償,也清楚齊國究竟是什麼情況,便給田忌出了個主意。

——將軍無解兵而入齊,使彼罷弊於先弱守於主。主者,循軼之途也,轄擊摩車而相過。使彼罷弊先弱守於主,必一而當十,十而當百,百而當千。然後背太山、左濟、右天唐,軍重踵高宛,使輕車銳騎衝雍門。若是,則齊君可正,而成侯可走。【1】

這話什麼意思?就是勸田忌擁兵自重打完魏國後直接打回齊國,以清君側的名義,先下手為強驅逐鄒忌。

什麼叫“齊君可正”,什麼叫“成侯可走”,不就是用兵馬威脅齊君,讓君主出麵把鄒忌趕出去嗎?

孫臏要的從來都是報仇,至於忠君什麼的,對他來說沒那麼重要,隻是田忌沒那個膽子造反,大趕走鄒忌之後他自己怎麼辦,齊君乃一代雄主,是他能威脅的了的嗎?

於是乎,後下手遭殃,剛打了勝仗的大將軍被鄒忌以離間計輕而易舉逐出齊國,直到齊威王去世才回去,在這期間孫臏就失去了蹤跡,大仇得報,他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齊國。

秦國人才太少,能多拐過去幾個是幾個,人才經他的手入秦對衛國也有好處,何樂而不為?

這種事情不好調遣商隊的人,隻派出一輛馬車在附近接應,能把孫臏掩護出城就行。

萬一留下蛛絲馬跡被龐涓盯上,商隊就沒法在安邑做生意了,好在他們從秦國來的護衛人手足夠,難道公子虔知道他們會在路上遇到事情,所以才另外加了人過來?

衛霽潤了潤嗓子,讓回來複命的黑衣青年帶幾個人去關著孫臏的院子外麵繼續守著,直到天色將暮才悠然起身。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呸......越獄劫囚時,可惜城裡天色稍暗就直接拉吊橋關城門,想乾壞事兒也隻能在白天乾。

幾人回到附近的傳舍,景監自覺把油燈點上,然後看著衛霽低聲說道,“公子,午時到未時城裡行人較少,我們先收拾好東西,將那孫伯靈救出來後便立即出城,如今各國使節都在安邑,龐涓短時間內不會注意那裡。”

既然已經打聽到人在哪兒,接下來也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衛霽點了點頭,想了一下然後將小甲喊來問道,“昨日給你的藥方還在不在?”

此話一出,身邊幾人的臉色都緊張了起來,小甲擔心的看著他們家公子,聲音中都帶了幾分顫意,“在,公子又不舒服了嗎?”

“那是傷藥,給孫伯靈用的,明天早上多抓些藥,路上用得著。”衛霽無奈看過去,解釋過之後又道,“我身體很好,你們彆這麼一驚一乍的嚇唬自己。”

“公子說笑,出來前長公子特意吩咐過要照顧好您,可不敢有鬆懈。”景監一本正經的回道,絲毫不覺得他們做的過了。

長公子說過公子霽稍有可頭疼腦熱的就得躺小半個月才能恢複,如今在魏國境內連養病都養不安生,還是注意著彆生病為好。

衛霽搖頭將人全部趕出去,在這件事情上他和這些人根本沒法溝通,最初小甲還是有理智的,一路上也不知道聽景監說了些什麼,現在也變成了這般模樣,他看上去就那麼弱不禁風嗎?

一夜安穩,第二天清早,一行人吃飽喝足離開傳舍,然後在城外不遠處停了下來,衛霽神色怏怏翻看著小甲買回來的藥材,將其中摻雜的東西挑出去然後拿出藥臼開始碾藥。

大概是昨天被說的太多,自覺已經身強體壯的公子霽氣了許久,一覺醒來就悲催的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又發熱了。

這不爭氣的身子,就不能晚幾天再出問題嗎?

“公子,藥放那兒我來磨,您趕緊去歇息。”隻是去護衛大哥們那裡轉一圈回來就看到他們家公子下了馬車,小甲趕緊回去將藥臼放到旁邊,“待會兒那孫伯靈過來我們會照顧好他,上藥這種事情大家夥兒都會,公子您就安安生生睡一覺,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

“那人有大才,莫要怠慢。”衛霽不放心的叮囑了幾句,感覺自己確實有些撐不住後隻能回到車廂裡躺下。

他這公子當的跟公主似的,關鍵是也沒見誰家公主有這麼嬌氣,這時候的王姬宗姬個個都能上馬打獵,偏偏他冷不得熱不得天氣稍微有點變化就開始生病,連個狠話都沒法說的理直氣壯,簡直欺人太甚。

安邑城中依舊人聲鼎沸,大街上的商販絡繹不絕,早市是許多百姓賴以生存的根本,安邑的良田隻有那麼多,大部分都在貴族手中,普通百姓想更好的活著就隻能從彆的地方著手。

叫賣聲從街頭傳到街尾,各國的口音摻雜在一起,若是生人可能會覺得奇怪,但是在安邑卻很是正常。

商販們沿街行走,帶領商隊的大商們在酒肆商談,喧囂聲直到正午時分才漸漸散去。

上將軍府不遠處的宅子裡,與熱鬨一牆相隔的地方,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在地上艱難的挪動著,身後已經拖了一道長長的血跡。

他被施了臏刑,兩腿的膝蓋骨都被剜去,若不是魏國正在會見各國來使,這幾日他就該被處斬,他那好師兄大概覺得他的腿廢了人也跟著廢了,偌大一個府邸連看守的人都沒留幾個,可他孫伯靈偏要活著,即便沒了雙腿也要活的比他龐涓更好。

他原本沒打算來魏國,是他那好師兄數封急信相勸所以才收拾行囊來了安邑,沒想到數年的師兄弟輕易竟然比不過他的前程,究竟有多自卑才能連虛無縹緲的可能都要算計進去,即便不在一處也要設計圈套來取他性命?

一身狼狽的灰衣青年眸中劃過一抹狠意,咬緊牙關忍著腿上鑽心的疼痛前行,出事之前他聽說齊國使臣就住在附近,隻要能見到外人,他就有絕對的把握逃出生天。

宅子外麵,查探清楚宅子裡隻有兩三老仆看守的黑衣壯漢們避開街上偶爾路過的行人,看著不算太高的牆頭活動筋骨準備直接翻過去。

“白哥,地上有東西。”眼尖的護衛小聲喊了一句,將埋在碎石中的竹片撿起來聞了聞,很是篤定的說道,“是血的味道。”

院子裡會把沾了血的竹片扔出來的隻有他們要找的那一位,這竹片上血跡未乾,那孫伯靈該不會已經逃出地牢了吧?

幾人麵麵相覷,當即放輕手腳進入宅子,然後就被入眼的一坨嚇了一跳。

長長的血跡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另一頭趴著個披頭散發看不出是人是鬼的家夥,仔細看血似乎都是從腿上流下來的,應該是他們要找的人吧?

雙腿儘廢還能爬這麼遠咱們敬你是條漢子,可你就不怕失血過多直接死半路上嗎?

幾個家夥抱著手臂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然後才搖頭晃腦過去將人背起來就走,方才發現竹片的小夥兒看不遠處有口井,靈光一閃直接將痕跡做成了投井自儘的假象。

這麼長一溜兒血跡不用白不用,正好還省的收拾了。

孫伯靈感覺有人將自己背起來後驚的額上冷汗直冒,發現不是看守他的那幾個老仆才鬆了一口氣,強忍著失血過多的眩暈有氣無力問道,“諸位可是齊國使臣?”

附近隻有齊國使臣被安排在這裡,他在竹片上寫的也是齊國文字,販夫走卒不會認識,見到竹片後來救的隻有齊國使臣。

同樣不識字的秦國漢子們:???

難不成齊國想和他們搶人?

要不得要不得,公子霽好不容易吩咐件事情,可不能讓齊人攪和了,現在情況緊急,說不準什麼時候看守的老仆就找過來了,有什麼事情出城後再說。

孫伯靈問出一句後就暈了過去,不管這幾人是不是齊使派來的,結果都不會比留在龐涓手裡更壞。

做好偽裝的馬車在外麵候著,安邑城門人來人往,日當正午,守門士兵昏昏欲睡,沒怎麼檢查就讓他們出去了。

城東五裡的林子裡,小甲正熬著他們家公子待會兒要喝的藥,遠遠看見另一輛馬車過來趕緊讓人迎了上去。

被喊作“白哥”的黑衣青年講車廂裡的人背下來,快步走到火堆旁然後輕手輕腳將人放下,“將軍,這人傷的太重,得趕緊治療。”

小甲趕緊將準備好的藥和乾淨的布條送過來,還有剛從附近打回來燒好的熱水,小護衛到底沒怎麼見過血,臉色發白將東西放下然後急衝衝回爐子邊兒將熬好的藥盛出來。

原來臏刑這麼嚇人,聽說這人是被他師兄給算計成這樣的,魏國果然沒幾個好人,實在是太慘了。

景監笑罵了一聲,幾個人很快將孫臏還在流血的腿清洗乾淨敷好藥,看他還沒有要醒的意思,將人背回馬車然後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他們現在有兩個病患需要照顧,馬車不能走太快,怕是要再走三四天才能到衛國境內。

衛霽在車廂內睡了許久,直到天色漸暗才重新有了意識,小甲膽戰心驚的守在旁邊,生怕他再跟剛去秦國時一樣越病越重,驚嚇有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他真的承受不住。

眼看著就要到帝丘,君上本來就擔心公子,再看到公子生病還不得讓人把他拉出去打到下不來床?

“什麼時辰了?”衛霽捏著眉心啞聲問道,感覺身上黏糊糊出了不少汗,隻想趕緊將身上清洗乾淨然後再睡一覺。

大概因為馬車上睡不舒服,醒來後隻覺得渾身酸痛,腦子裡也是一團漿糊,總感覺好像夢到了什麼,睜開眼睛卻什麼都想不起來,甚至還有些煩躁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