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零年代(十六)(1 / 2)

長方形木桌上,一盞墨水瓶製成的煤油燈正散發著暖黃色的光。

煤油燈旁邊,攤著一本高中物理課本,一隻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指不時掠過泛黃的紙張,翻頁的空隙間窺得幾行清雋秀逸的墨色字跡。

方致書心不在焉地看著書,另一隻手裡把玩著一個拇指大小的兔子木雕,那隻小兔子造型靈動,線條流暢,乍一眼望去,栩栩如生,仿佛活得一樣。

小巧的兔子木雕調皮地在他指間時隱時現,一如他此刻紛亂錯雜的心緒。

嘎吱一聲。

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方致書心裡一慌,手上的兔子木雕差點掉在地上,他連忙將木雕塞進褲子口袋,挺直背脊,目光認真地盯著課本上的內容。

“嘖,咱們的大學生又在溫書啊?”進來的男知青是方致書的室友之一,他叫周延輝,中等個頭,還算端正的五官長滿坑坑窪窪的痘印,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讓人無端不喜。

“嗯。”方致書從喉嚨裡發出一道單音節,不予理會對方話裡透露的諷刺。

周延輝望著方致書那張在煤油燈下越發清俊冷凝的側臉,心裡酸得不行,他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一邊脫鞋,一邊不經意地說道:“其實要我說,你看那些破書又有什麼用?反正回城的指標也輪不到我們這些沒背景沒人脈的,不如學學楊默,找個村裡的女孩結婚,在這落地生根算了。”

方致書微微側目,他撩了下眼皮,那雙茶褐色的眼眸斜瞥了周延輝一眼,語氣譏諷道:“莊子《內篇·養生主》第三節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我以為這個道理,三歲小孩都懂。”

周延輝的臉色不由一陣青一陣白,那叫一個好看。

“喲,這就賣弄起學問來了?可惜你學的這些掙不來工分,填不飽肚子……”

他揪著方致書不善務農的弱點,用能想象得到最惡毒的語言去可勁詆毀。

“對了,你那個對象叫什麼星來著?聽說是務農的一把手,每次隊裡記工分,她都在前三名,將來你們結婚後,肯定能養活你!”

原本淡定翻書的方致書頓時眉頭緊皺,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語氣慍怒:“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和她清清白白,沒有任何關係!”

那晚明明已經躲開所有人,怎麼還會有這樣的謠言流傳出來?

周延輝見他變了臉色,更加來勁。

“嘿!不就是談戀愛搞對象嗎?你彆害羞啊,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難不成你嫌棄她是個村姑,不想負責任?”

“你——”

周延輝快速打斷方致書的解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義正言辭地說道:“方同誌,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偉大的主席曾說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方同誌這是想犯流氓罪嗎?”

方致書表情變得很奇怪,他扯扯嘴角:“你剛剛說的那句,是出自Y國William Shakespeare,原句是:All for the purpose not to marry out of love is where bullying。”

說罷,他搖搖頭,起身合上書,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