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人心(1 / 2)

不讓阿木插手這村子的事兒?這話說的兩個半大孩子一頭的霧水。雖說這次他們手段是哪個啥了點, 可這也不能說就是插手了對吧,左不過是看不過眼, 給了點教訓罷了, 怎麼一下子就給扯到這上頭了?是什麼讓明道人這麼敏感?

是的,就是敏感, 阿木本能的就感覺這裡頭有事兒,還是和他有關的事兒。立馬一個激靈的反問道:

“為什麼?師傅, 這有什麼不對?還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和我有關係?”

明道人很不想說,可他剛才已經不小心漏了風, 咋加上……眼前這個阿木, 已經十歲了, 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再加上這幾年來的表現……最終明道人還是點了點頭,低聲的說到:

“也罷, 如今告訴你也無妨, 這說起來,這個村子和你確實有關,你的生母就來自這個村子,那也是個苦命人啊……”

在明道人的講述中, 阿木頭一次知道了這個原身的身世。阿木的母親, 是個七八歲就爹媽早喪的女孩, 被嫌棄克父克母,還是個女娃的叔伯賣給了人伢子,雖有心善不忍的嬸娘幫著和人伢子說好, 隻送去大戶人家做丫頭,千萬彆送到臟地方。可她卻又悲劇的落到了狠毒主母的手中,因為長得好,十三四歲,就被主母下了狠手,打的遍體鱗傷的趕了出去。

無依無靠,舉目無親,身無分文,走投無路說的就是那時候的阿木娘,好在遇上了個好心的老寡婦收留了她,給了她養傷的時間,可沒錢卻又成了大問題,沒錢她的傷怎麼辦?沒錢她怎麼養活自己?

最終她不得不做了來探望孤寡的老寡婦族中無子富戶的小妾,可因為那富戶早年是依靠丈人家發的家,頗有些懼內,所以即使成了人家的妾室,卻也依然不得進門,隻能被安置在老寡婦家附近的小院子裡。給上幾個月二兩銀子的月例,由一個老仆婦伺候過活。

沒人作踐,即使衣食不算富貴,可日子卻算的上平靜,隻是阿木娘心下卻依然不安的很,生怕等著那富戶哪日厭了就放了手,所以日常倒是也細心的跟著四周和氣說的來的婦人,學了些人情往來,盤算過些安排後路的手段,也算有心。

等著有了阿木,那阿木娘心下倒是開始安穩了起來,隻覺得這日子有了盼頭,未來有了保證,即使外室子什麼的,名聲確實不好聽,可有這麼一個孩子,想來那富戶總也不至於半點後手不給孩子留下,隻要有點子底氣,哪怕將來那富戶不再看中她了,那也能和孩子一起相依為命,這麼一日日的過下去。

可不想這邊剛覺著日子好了,那邊卻又有了變故,她這裡剛生下阿木不到滿月,那邊就傳來了主母有孕的消息。隻這一下,阿木娘就知道,自己母子未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了,果然,不等那邊胎兒坐穩,這主宅來尋事的人就開始一出出的冒了出來,不是二流子上門想毀了她名聲,就是小偷盜匪的半夜嚇唬人。而那早先還算好的富戶也像是縮頭烏龜一般,沒了聲音。如此一來讓阿木娘不得不做了最壞的打算。

就在某一日半夜,家中突然著火的時候,早就警惕的習慣了夜間驚醒,惶恐不安的阿木娘在第一時間將手裡所有值錢的首飾都裝到了一個匣子裡,抱著孩子爬上了牆頭,跳到了隔壁人家的院子裡,將孩子和那一匣子東西都塞給了隔壁交好的婦人,請求人家幫忙,將孩子送到青壺觀,而她自己,則回去抱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做的類似嬰兒一般的木頭,決絕的衝進了火裡。

“她為什麼不跟著一起逃?為什麼……”

明明隻是這原身的母親,還是從未見過的母親,不該有多少感情,可阿木卻聽得淚流滿麵,泣不成聲。隻覺得一陣陣剜心的痛,刺的他渾身乏力。眼前仿佛像是看到了那一個模糊的,看不清麵容的身影,慈愛的凝視著她,然後轉身決絕的衝向火裡的一幕。

看著這樣的阿木,阿青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無助的一下下的撫著阿木的後背,然後茫然無措的看向自己的師傅。而明道人呢,坐在土地廟門口的石階上,閉著眼,帶著無奈的語氣繼續說那舊年的往事。

“事後我也曾去打探,據說那家主母娘家頗有些勢力,家族還有官員,一心想要斬草除根的話,跑了,怕是隨時都有可能被逮住,就是隔壁人家也難免被牽連,許是她早就探聽清楚這一點了吧。一個婦人,還是在大宅門裡長大的婦人,能有多少逃跑的本事?還抱著孩子一起?怎麼看都是絕路,所以她索性就不走了,用她的命,為你做了遮掩。”

他以為他已經忘了,可如今說起來才發現,其實他從未忘記過,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母愛的偉大,也第一次驚怒於婦人的狠毒,後宅的險惡。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對著阿木,有時候他總是多偏向幾分,即使明知道阿青才是未來接掌道觀的大弟子,卻依然每每為阿木的出色歡喜,連著他反過來帶著阿青折騰都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明道人的心思阿木這會兒沒心思揣摩,他的心依然沉浸在那個無緣的母親身上,腦子亂哄哄的,好像有好多好多的問題要問,可嘴巴呶動了幾下,問出口的卻是:

“那怎麼就送青壺觀?她怎麼知道青壺觀?”

這個也隻能說是緣分了,明道人想著那一日,匆匆上山,滿臉是淚的女子,耳邊好像還在回響那女子的哭泣哀嚎聲:

“真人,收下這孩子吧,他娘,他娘,為了給他尋條活路,自己跳進了火海裡,他爹,他爹就是個畜生,畜生啊,虎毒不食子,可他卻眼睜睜的看著,看著這孩子……才剛三個月,就……,對了,對了還有這個,這個匣子裡有東西,是他娘留下的,我看了,能值三四十兩銀子,真人,哪怕您這不方便,這些也夠這孩子幾年的花銷,求求真人了,給這孩子一條活路吧。”

唉,活路啊,確實需要一條活路,不然這麼一個孩子,還能給誰養?那個隔壁婦人嗎?離著這麼近,多出一個孩子來,豈不打眼?若是讓人發現了,白白浪費了阿木娘的一番謀算。其他地方?誰知道會不會貪圖那些銀錢暫且收下隨後賣了去?所以啊,即使是明道人也明白,像是他這樣的出家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隔壁那家的婦人,本就是咱們山下那村子裡嫁出去的孩子,應該是你娘往日聽得多了隔壁人家閒話說起的緣故。再加上青壺觀到底是山裡的道觀,離著那城裡也遠,也更安全些。”

“那家人是誰?”

終究,阿木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他心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該不該去知道。說是想?那更多的大概是仇視和憤恨,想知道自己的仇人。可說不想……那一份生恩,他不知該如何麵對。生父的恩,殺母的仇,太過糾結,也太讓人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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