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所有人都噓聲。
雖然在許昱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猜到了事情一定會有所反轉，但是沒有想到這個打臉的瞬間到來的時候還是讓人沉默。
與其說是沉默, 不如說是他們現在開始感到了有那麼一絲絲的害怕，以前不是沒有被告造謠這個罪名賠了很多錢的，隻是所有人都覺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就算自己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也是沒有死到臨頭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對的，薑月的形象這麼些來一直都不是很好，公司的公關看起來軟綿無力。
這也給了人去“欺負”她的理由，以前都是胡編亂造一些小事，雖然會有影響, 但是更多的隻是給彆人看一些戲劇化的東西, 作為路人看客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劇情。
而現在，他們也深知之前說薑月動手打人這件事有多嚴重, 不然這段時間薑月的勢力值也不會跌到最低值，甚至讓薑月很多粉絲都脫了粉。
沒有人出聲, 許昱沒有關掉視頻, 而是一遍遍反複地在身後的大屏幕上播放，就像把人死死地摁在恥辱釘上，一次次地刺下來。
“我之前說過一次, 如果你們連事實都不調查清楚, 就這樣妄下定論的話，根本不配作為一個記者。”
“我也說過。”男人低沉的嗓音回蕩著, “真相還原給你們的時候, 給薑月道歉。”
許昱這句話落下, 薑月的身形稍頓了一下。
她這些年在這個圈子裡變了很多，一開始被人說不是的時候自己很想反擊，後來蘇溶和曲佳告訴她，雖然不是一個好的方法，但是有些小的所謂黑料出現的時候，不急著解釋反而能炒作熱度。
這個圈子裡有很多厲害的人，薑月經常自愧不如，她絕對不是最厲害的一個人，也不是最漂亮的一個人，新明星要擁有姓名是很難的。
所以這些年來她的那份脾氣似乎都被磨得沒有了，甚至可能會讓人覺得有些軟弱，她被那些流言攻擊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跟彆人說。
“給薑月道歉。”
這個人是許昱，她曾經喜歡了很久的人，也是最用心去愛的一個人。
提到道歉這個字眼以後，下麵安靜的人群又開始喧鬨了起來，雖然他們現在看到了視頻，但還是不願意去承認自己的錯誤。
“道歉？我們為什麼要道歉？”
“薑月走到現在這一步難道不是公司和自己作的嗎？早點出來公關不就好了？怎麼什麼事情都讓我們背了鍋？”
“就是，早點把視頻放出來不就完了，現在偏要等事情發酵了以後才來怪我們，早點說明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曲佳放在桌上的手倏然收緊，說了一句：“早點公關？哪一次你們的報道出來我們沒有第一時間發聲明？早點把視頻放出來？”
薑月的事情，雖然蘇溶一開始決定是公司這邊放任一些，不去管，但是每一次還是發了解釋和聲明公告的。
他們所謂的不太作為，其實就是沒有真正認真地對薑月的事情做過嚴肅處理罷了，國內大多數的公司都是一樣的。
公關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個市場似乎變得很奇怪，明星被人造謠了，若是打官司告人，有時候還會被人說小氣。
大家都被誤解都被黑，怎麼偏偏就你家事最多？
但是薑月的情況太嚴重了，公司終於再也無法坐以待斃。
曲佳繼續說著：“如果我們也能像造謠者一樣放出那樣清晰完整的視頻，還用等到現在嗎？”
遲遲不召開發布會的原因不是在等好日子，而是在等這個視頻的資料最終收集完成。
曲佳的情緒有些激動，脫口而出：“這個視頻你們也看到是怎麼拚接的了，為了找這些零散的證據，許……”
她差點呼出一個名字，倏然止住，頓了頓重新說：“我們花了多少精力和時間去收集？”
下麵再一次沉默了兩秒。
是的沒錯，當時初晴的粉絲放出的視頻和照片都非常清晰，清晰到一看就是刻意的錄製……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薑月動手打人流出來的視頻是那樣的清晰流暢，當時也是有人在懷疑的，但是受害人一直一口咬定，說這個視頻的拍攝是因為當時看到薑月心情比較激動，所以朋友是在旁邊拍照的。
沒有人太去深入地研究這個視頻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看到的情況就是薑月動了手，證據確鑿。
“那你們怎麼證明這個視頻不是你們在作假呢！畢竟那麼不清晰！”有人說道，“我們也看不清楚情況，現在你們隨便做一個視頻不就好了？！”
“是，做個視頻是不難。”曲佳嘁聲，“甚至可能比我們去找到真實的視頻還要簡單，但是我們不會像你們這樣去掩蓋事實的真相！”
這個時候許昱直接點開了另外一個文件夾，裡麵的文件一個個被編號，許昱湊近話筒。
“這是視頻原件，你們不嫌麻煩的話可以拿出來給各位單獨看一下各個視頻，我們是為了查看方便才拚接到一起的，如果各位懷疑這個視頻的真實性，可以在場檢驗。”
沒有人會懷疑許昱拿出來的證據，這就是他這幾年的名聲，許昱從來都不會做假資料，雖然有的看起來讓人難以相信，但他拿出來的東西絕對不會是假的。
人群沉默，竊竊私語著，但還是沒有說出任何一句道歉的話語。
他們對薑月是有錯的，但不是全部都錯。
曲佳開口的語氣非常強硬，這一次是一點都沒有打算讓步，“你們這半個月來寫了些什麼不堪入目的報道自己心裡應該清楚，今天你們必須向薑月道歉！”
“最該道歉的可不是我們！”有人憤憤然地說道。
“真正放出視頻造謠的人你們不追究，這個時候倒是來怪起我們來了？”
曲佳的拳頭握得很緊。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她咬著牙，“這個道理你們還不懂嗎？”
是，造謠的女生當然可惡，但是讓事情擴散開來並且愈演愈烈的就是這些人，本來是很簡單的事情，他們偏要煽風點火。
放火的人縱然可惡，但是這些在旁邊要讓這場火更大的人，甚至比放火的人更可惡。
這場爭論還沒有結束，曲佳和台下記者之間的戰火有愈演愈烈之勢，此時旁邊突然一陣躁動，身材高挑的女人從旁邊走過來，身旁跟了幾個安保人員，長卷發微動，高跟鞋踩在地磚上響了兩聲。
她出現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薑月和曲佳同時微微張唇，驚訝地說不出話，曲佳甚至覺得自己剛才的那份怒火都突然被驚訝蓋了下去，沒有跟她們說過今天蘇溶會親自到場。
她站在台上，拿了桌上最近距離的話筒，修長的手指握著話柄。
“各位好。”她的氣息很穩，“我是蘇溶。”
蘇溶，業界內最年輕的女總裁。
“關於我公司旗下藝人薑月的事情。”
“我還是希望你們道歉。”
蘇溶的話音落下，台下又是幾聲喧鬨，從來沒有哪一個公司的總裁親自來發布會的現場，讓媒體給公司的藝人道歉。
“否則薑月的事情，我公司會追究各位的法律責任到底，雖然這並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情，但我們已經做好全部的準備。”
“不管是人員，還是資料，經過這些日子的整理，已經全部到位。”
隻需要蘇溶一聲令下，現在她就能給這些造謠的所有記者都發一份律師函，蘇溶從來都不是什麼隻說不做的人，她這麼年輕能坐到這個總裁的位置上，手段是很強硬的。
軟弱的人不可能這麼快走到這一步。
“殷律師。”蘇溶斂眸道，轉身看向殷秦，示意他可以發言。
殷秦微微點了頭，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把自己放在下麵抽屜裡的厚厚一遝資料拿了出來。
“這些資料全部都是你們這麼幾年對薑月的報道。”他彎了彎唇，“知道我為什麼要打印紙質的嗎？”
殷秦隨手翻了一下這厚厚的一遝資料，說：“讓你們更直觀地看清楚，這些年你們到底對薑月做了些什麼，每一張薄薄的紙，都代表著你們往薑月身上捅的刀子。”
這麼厚重的一疊，要是真的一刀刀換成鋒利的刀子插在人的身上，早就是千瘡百孔了。
實際上，薑月確實真的已經快要千瘡百孔了。
許昱幫殷秦點開電腦裡的某份資料投在屏幕上，殷秦按亮手上的激光筆，紅色的小點照著大屏幕。
“這一條，你們是怎麼寫的？”
【薑月深夜幽會小鮮肉，疑貪圖年輕□□重金包養。】
【薑月與小鮮肉不得不扒皮的故事。】
【驚！當紅一線女演員竟然包養年輕男大學生！】
標題一個個做得很大，十分引人注意，殷秦往下麵翻了幾頁，語氣悠悠：“這些都是你們寫的吧？”
“就用這一個事件舉例。”
“你們知道這個男孩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嗎？”
下麵一片噓聲，最終還是有人帶頭：“薑月不是自己澄清說是來換燈泡的嗎！誰信啊！這麼拙劣的謊話！？”
殷秦：“所以你們選擇用更惡毒的語言來對薑月進行報道對嗎？”
“我就不把你們的報道怎麼寫的拿出來再公開處刑了。”殷秦輕笑著，“可能你們自己都會覺得不堪入目。”
下麵的記者沒有出聲。
從許昱放出視頻的那一刻，就像被人頂在了恥辱板上不停地摩擦，第一下被打臉的時候還能嘴硬，還能甩鍋給始作俑者和薑月公司的公關。
而這一條條地又被人拿出來鞭屍，這種情況真是一點都不好受。
他們自己寫了些什麼樣的報道，當然自己是知道的，這些年來，薑月的公關看起來最好“欺負”，所以他們就真的這麼認為了。
沒想到，這些人狠起來，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狠。
他們倒也不是沒有接到過律師函，但是很多時候最後都是不了了之的，而這次讓他們卻明顯感覺到，他們是真的會追究到底的，是真的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的。
殷秦看著台下默默不語又顯然有些顧慮的人，冷笑道：“那我們就幫你們還原一下真相。”
殷秦調到下一頁，照片上笑得十分燦爛的兩人攬著對方的肩膀，少年顯然已經比旁邊的女孩子高出一截。
女人的臉他們非常熟悉，是薑月，而她身旁的人有幾分眼熟，有帶著一些熟悉感。
記者們幾乎是同時縮了縮瞳孔，大腦高速運轉著，以他們的經驗來看，這個摟著薑月的少年，就是他們的報道裡的那一位年輕小鮮肉。
但為什麼，這個人和薑月長得那麼像？
“薑陽。”殷秦念出這個名字，“薑月的親弟弟。”
……
“什麼？？！”
“薑陽？？？”
“薑月竟然有親生弟弟？？”
薑月的指甲陷在掌心，心跳頻率很快，垂下眼簾，看了一眼遠處。
她一直想保護薑陽，一直不想讓他的身份曝光，她不想讓薑陽跟這個圈子扯上關係，薑月知道薑陽的身份一旦暴露，那麼他那邊的生活也會被人注視著。
薑陽是一個自由的靈魂，不應該受到這樣的約束，也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打擾。
薑月覺得自己的任何一個小舉動都在彆人的監視下這種感覺非常不好，所以薑月不希望薑陽也過這樣的日子，這麼多年她一直做得很好。
但是……
就在這個發布會召開之前一周，薑陽突然自己找到了曲佳，讓曲佳帶他去見負責薑月事情的律師。
薑陽是自己提出來的，在發布會上這樣給那些記者一擊。
薑月是聽曲佳轉述的。
“小月，陽陽說，一直都是你在保護著他，他其實一點都不介意跟你一起麵對這樣的事情。”
“因為你們是親姐弟，不是彆人。”
曲佳和薑陽說了很久才說服薑月，她雖然最後妥協，但是這個時候殷秦公開薑陽的身份的時候，薑月還是心跳加了速。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對薑陽來說也是，人們對未知的，新的未來，都是憧憬又緊張的。
殷秦說完，蘇溶再一次接過話筒，聲音冷淩：“這隻是一件事，你們也看到了我們手上收集起來的資料，是有多少。”
她笑了笑，說：“我蘇溶從來都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蘇溶一旦出手，就沒有要失敗的打算。
這些人當然也是明白的，此時此刻，證據擺在他們的麵前，完全無處遁形，像是彆人扒光了衣服。
“蘇總，你這也不能怪我們亂寫，你們以前也沒有解釋過對吧！”有人硬著頭皮頂了一句。
這是最後的辦法，不然根本說不通，畢竟事情已經做了，報道也寫了，殷秦那厚厚的一遝資料，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東西。
他們不知道那邊出起手來到底是怎麼樣一個生靈塗炭的畫麵。
蘇溶輕輕地握著話筒，嗤笑了一聲。
“所以你們……”
“我們不解釋你們就亂寫？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在你們的眼裡無非就都隻有一個選擇。”
“跟異性出去吃飯就是有新戀情曝光，跟導演關係好就是潛規則上位，身體不舒服沒有出席活動就是耍大牌，在你們的眼裡……”她頓了頓，氣息淺淺，“無非隻有這些東西罷了。”
明明一件事情是有很多種可能性的，但是在娛樂記者的眼裡，隻有一種可能性，所有藝人連交個朋友都戰戰兢兢的。
跟異性朋友出去吃個飯聚個會都不行，整天做個什麼事情都是提醒吊膽，就害怕被這些狗仔跟蹤，最後就算是否認也還是被人落下話柄。
蘇溶的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所以。”
“道歉。”
下麵沉默著不語，他們真的從沒有給哪個藝人道過歉，做狗仔這麼多年，對哪個藝人不是這樣的？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給錢就寫好的新聞，其他的就按照他們圈子的一個不成為的規則來發展。
蘇溶沒說話，眸中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再次開口卻話鋒突然一轉：“是，我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還沒來得及讓大家的情緒發酵和反應過來，剛剛還態度強硬讓他們道歉的女人，突然像是換了個人，蘇溶斂眸收緊手中的話筒，緩緩開口：“首先我代表公司先跟各位道個歉。”
“這些年來我們對於薑月的事情確實顯得有些不聞不顧，公關的處理也不夠好，在各方麵也給各位媒體添了不少麻煩。”
她的聲音很柔，讓這個發布會的氣氛瞬間變化，蘇溶的這聲道歉誠懇，讓人猝不及防。
沒有人會想到蘇溶會親自出現，並且現在還突然親自道歉，這句話落下以後，沉默著的人群都開始喧鬨起來了。
薑月跟曲佳更是愣在位置上，剛剛還是那樣的強硬態度，下一秒就自己先主動道歉。
蘇溶轉頭過來，給她們倆投了一個安心的眼神，唇微動，再一次開口：“道歉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我們所有人都會做錯一些事情。”
“不可否認各位的報道對薑月產生了很大的傷害，雖然造謠者可惡，但是作為傳播信息的媒體，大家更應該嚴謹，而不是像這樣去擴大這些負麵的信息。”
“所以我還是希望各位在今天的發布會結束以後，能夠道個歉，不止是對薑月。”
蘇溶說完，把話筒放下，走到薑月旁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會過去的。”
薑月看著她，沒有說出什麼，蘇溶就急匆匆地要離開，隻是給她說：
“解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