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緩步跨入內殿。
蘇皇後聞知今夜趙譽駕幸祥福宮,早早撥了人手過來替福姐兒張羅置備。
從坤和宮小廚房弄了許多樣精致小點, 另有兩壺新釀的果酒擺在案上。
福姐兒穿了件藕荷色軟煙羅交領寬袍, 下襯一條細綾百褶霜白裙子,不穿製式宮裝的她, 在燈下更顯出幾分鮮活嬌豔。頭發用赤金蝶翼釵固定成髻,似是剛沐浴過,發梢猶可見些微濕意。
趙譽坐在桌畔, 抬了抬手掌示意福姐兒平身,福姐兒一步步挪至他身旁,小聲地道:“皇上您用過膳了麼?”
趙譽示意她入座,接過彩衣遞過來的銀箸朝側旁侍立的宮人揚了揚下巴。
宮人次第退了出去。
紅燭燃亮的殿內就隻餘下福姐兒和趙譽二人。福姐兒垂頭替趙譽斟了杯酒。玉手將甜白瓷盅遞過, 心尖兒發顫, 好生害怕趙譽又再故技重施將她拽過去……
少女眼中的戒備和慌亂趙譽看得分明,唇邊溢了抹輕笑,自己也說不清怎會特彆喜歡瞧小姑娘出糗的模樣。
趙譽接過酒盞飲儘了, 凝眸看去,對麵燭光映照下的少女雙頰染了紅霞,明澈的眸子在火光下更顯清亮,小心翼翼地偷覷著他臉色,有些局促不安地在桌下絞著指頭。
趙譽笑了聲道:“你不陪朕飲兩杯麼?”
福姐兒縮著肩,撅起嘴唇小聲地嘟囔道:“我……妾……酒量不佳, 怕無法陪皇上儘興……”
“不要緊。”趙譽道:“這酒還不錯,尋常旁的地方沒有,是皇後身邊的張嬤嬤的獨門秘方兒。朕討要多次也沒討過來。”
趙譽笑著搖了搖頭。
福姐兒能從他簡單的幾句話裡猜出大概。換做她是蘇皇後, 手底下有這樣的能人,做出能引帝王都讚譽的美酒,她定然也不肯把人和方子交出來,能用這東西引著皇上常常來自己屋裡坐坐才是……
福姐兒道了聲“是”,給自己也斟了一杯果酒,湊唇小小地抿了口,舌尖上那香甜的酒味炸開,在口腔中激起驚喜的回味。
福姐兒眸子越發亮了幾分。這酒是甜的,說是酒,口感更像擠出來的櫻桃汁,兼有淡淡的花香味,入口極是甜美。
福姐兒將酒盞微傾,一口氣飲儘了杯中的果酒,麵上帶了幾絲愉悅的表情,抬頭對趙譽道:“妾再替皇上滿上?”
趙譽無可無不可地瞧了瞧她。小姑娘沒了適才的拘束,很開心地執壺又替兩人都續了一杯。
趙譽堪堪將杯盞湊至唇邊,便見對麵的小姑娘一仰頭又將酒飲儘了。
趙譽想要出聲提醒,嘴唇半啟,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
福姐兒飲完兩杯,不好意思再給自己添酒,見趙譽撂了杯筷,疑惑地問他:“皇上不再用些麼?”
趙譽沒有說話。
視線投在她嬌豔的麵容上,覺得這屋中半明半暗的燈火都旖旎起來。
福姐兒臉頰發燙,悄悄用微涼的指尖替自己降溫。對麵灼灼的注視叫她喘不過氣,想到待會兒可能發生的一切,不由心跳如鼓。
氣氛正好,紅燭正豔。若兩人是尋常夫妻,今晚該是美好浪漫的洞房花燭夜。
福姐兒迷離的眸子隱隱閃過一抹失意和落寞。她這輩子,注定不會有什麼洞房花燭,更不會有琴瑟和鳴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活。他是帝王,而她隻是服侍他、要替他生兒育女的眾多妃嬪中的一個……
不能撒嬌邀寵,不能任性妄為,不能在他麵前有半點出格無禮……
燈下,小姑娘迷離的眼眸中似乎有了淚意。當他想要辨認清楚時,她卻垂下頭去,長睫掩住了眸中滿溢的水光。
福姐兒聲音澀澀地道:“皇上要喝杯熱茶,坐會兒麼?”
著實不懂如何討好於他,怕他覺得自己不夠機靈,慌忙又解釋了幾句:“皇上您彆生氣,妾頭回……頭回伺候……怕皇上不如意,怪妾不夠貼心……”
趙譽笑了笑:“無礙。叫人備清茶,取紙筆過來給朕,你且去忙你自己的。”
福姐兒微怔。她該忙些什麼?今晚她的主要任務便是服侍他,他來到她的寢殿,卻說要她去忙旁的?
福姐兒抿了抿唇,按下心底的不安,吩咐人撤下酒菜,在南側書房備了筆硯。
趙譽走向書房,福姐兒挪動小碎步跟在後頭,趙譽拾起筆來,在紙上寫了幾個小字,餘光瞥見福姐兒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的椅上。
趙譽淡淡笑道:“要不你早些休息。”
福姐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皇帝在她屋裡寫字,她不在前服侍,卻自己高床軟枕地安睡?給她再大的膽子她也不敢啊。
趙譽見她不走,也不再多勸,信筆遊龍在紙上寫了密密麻麻許多字,落款處蓋了隨身攜帶的印鑒,取信封裝好,用蠟油封了,揚聲傳黃德飛即刻送出去。
福姐兒瞧他神色恬淡,不像是前朝有大事發生,為何定要星夜寫了信送出去,卻不是她能推測出來的緣由了。
趙譽擱了筆,展眼又瞧了瞧她,語調中帶了抹無可奈何,“要在這裡盯著朕一晚上麼?”
福姐兒扁了扁嘴唇,眉頭凝成一個疙瘩,不大愉快地道:“皇上要寫一晚的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