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長寧的身份, 皇上是她舅舅,太後是她外祖母,再有個公主娘和侯爺爹,許嫁給王侯將相都不為過,趙譽給她賜婚的對象卻隻是個軍中的副將, 是新擢拔上來的禦林軍統領徐漢橋的弟弟。
雖說徐漢橋備受趙譽信任, 但他出身不好, 老父老母剛被接近京城, 因為不懂大戶人家的規矩, 前番在一些宴會上鬨出了很多笑話。
洛陽公主如何看得上這樣的人家?與其說趙譽是在給長寧找良人,不如說是趙譽要拿長寧這個外甥女兒來籠絡和抬舉他的心腹。
長寧知道結果後痛哭了一整晚。洛陽公主在屋中來回踱著步子, 急得連話都說不利落。
今天的兩道賜婚聖旨都與冷家有關。一嫁一娶,趙譽終於想起了冷家來, 卻給送來了這樣兩樁不對等的婚事。
蘇家雖然不算落魄, 但一個小輩兒要嫁進來做自己的妯娌,且名聲性情都不算好, 旁人在背後還不知要怎麼嘲笑冷家。
長寧嫁了泥腿子出身的人,若是嫁給徐漢橋本人也還罷了,禦林統領前程必是不差,可他的弟弟算什麼?無家世無背景連個進士也沒考取, 靠哥哥的裙帶關係在軍中做些雜事, 職位根本不入流,憑他拿什麼娶長寧?
洛陽公主想到自己給長寧備下的豐厚嫁妝和徐家那座種了不少鄉下野菜的小院子,就悲從中來, 為長寧的將來哭泣。
長寧十指不沾陽春水,難道叫她穿著綾羅綢緞被婆母指使去園子裡澆肥麼?
洛陽公主氣得十幾天沒睡好。
可如今這個時候,她不敢進宮去找趙譽理論,如今的冷家根本沒膽色抗旨,趙譽隻要還肯記得冷家的存在長興侯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他在家中閒賦一年多,連出城趙譽都不許,又沒人敢與他明麵上往來,過得有多苦隻有長興侯自己知道。
婚事就這樣定了。不管蘇婉雲如何尋死覓活不想嫁給冷家那個窩囊廢,長寧又如何在太後麵前哭訴自己的未婚夫多麼粗魯無能,趙譽的旨意沒人敢拒,兩家在漸漸接受了現實後就開始準備婚事了。
花朝節林氏帶蘇婉雲進宮謝恩,太後稱病沒見,兩人來到祥福宮給福姐兒請安,福姐兒垂頭飲茶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對麵兩束怨毒的目光射向她。
福姐兒越是笑得十分親切,還招呼兩人:“伯母和雲妹妹怎麼不飲茶?這是南越國進獻的呢,皇上說統共就十斤,待會兒叫人裝兩筒給伯母帶回去叫伯父嘗嘗。苦是苦了點兒,勝在味道乾淨清爽。”
仿佛就在說蘇婉雲的婚事。
苦是苦了點,勝在清淨。也太清淨了!注定不會有花團錦簇的繁華日子可過。
妯娌是公主,冷家旁的夫人隻能夾起尾巴做人。那冷書啟又不是個善鑽營的,二十五六還沒個正經差事……
不能想。一想林氏就要落淚了。
蘇婉雲咬著牙一聲不吭,偏福姐兒還問她:“妹妹怎麼好像不高興?”
林氏推了一把,蘇婉雲才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娘娘瞧錯了,蒙皇上和娘娘抬愛,臣女十分歡喜。”
福姐兒其實挺不齒他們這份失落的。
冷家的前程是不好,可到底是侯門高宅,那冷書啟的為人福姐兒打聽過,是個十分簡單的老實人,平素與人為善,比他其他的哥哥都容易知足,在任上做事兒也算勤勉,還不貪功。
如果蘇婉雲真的能沉下心好好過日子,小兩口不見得不幸福。
隻是蘇家那些人太貪心了。他們家出了位皇後,從此就覺得自家閨女隻有天潢貴胄才配得。
賣女求榮,算得什麼本事?害了一個又一個,蘇皇後的死,難道蘇家是沒責任的麼?
在病重的人身上不斷施壓,她的病如何能好?心情如何能放鬆下來?
但這一切都與福姐兒沒有關係了。
他們當初求到她麵前,說不想嫁去桂王府,她已經如了他們的意。林氏再不願,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六月初,福姐兒的肚子有了動靜。
她兩次生產都是在夏天,悶熱潮濕,受了不少的罪。
清晨她自己就有感覺,淡定地候了半日,下午指揮曼瑤等把隨身用的東西搬到暖閣裡,然後才叫傳穩婆和太醫,又叫人去給趙譽送信。
她不想做個賢惠的女人,自己生產受足了苦頭,卻怕外頭的男人久等勞累所以不叫知會?這不可能!福姐兒偏是要他在旁陪著,要他親眼看著自己為了誕下他們的孩子糟了多少罪。
所有的“賢惠”都隻是女人給自己加在身上的重擔,男人未必見得領情,她不要做這種傻事。
趙譽很快就到了,跟著各宮也聽了消息。外頭圍了許多人,翹首企盼著欽天監監正斷言的“帝畔小星”誕生。
福姐兒開始覺得痛得受不住了。趙譽隔著帳簾緊握著她的手。
福姐兒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地問他:“皇上,若我這胎仍是女兒……”
趙譽打斷她:“彆胡思亂想,是女兒,朕也寵。福兒,朕隻要你好好的。”
他抬手抹去福姐兒臉上源源不斷的淚珠,心疼地將頭抵在她肩上。
福姐兒周身是汗,咬著牙,感受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正在向外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