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13(1 / 2)

宮媚 赫連菲菲 10855 字 6個月前

永和二十八年春, 年節剛過。在福姐兒記憶裡, 那是最冷的一個春天。

根本不曾有轉暖的跡象,四九城裡飄著雪。

這是一個宮裡沒有皇上的年節。

太子監國,瑾煊才十二歲,實質朝政是蘇煜揚等大臣在處理。好在趙譽這些年慧眼識人,安排得當,他走了四個月,沒出大的亂子。

有宗室親王鬨過一回, 說福姐妖淫禍國, 挾持天子把持朝政。不過很快就平息下來。福姐兒這個皇後沒有十分強硬的後台,但尉遲姐妹有,還有太後的一些勢力,以及生育了兩個皇子的底氣,大臣們多數都願為她出麵。那親王很快就沒了聲息。

這年元夕, 福姐兒回過一次承恩伯府。

蘇老夫人病危, 蘇煜揚求她給蘇老夫人最後的榮耀。

秉明太後,福姐兒在重重護擁下出了宮門。

熟悉的院落,奢靡中透著腐朽的氣味。

眾人讓開一條路, 請福姐兒靠近病床。

帳子撩起, 有人在蘇老夫人耳邊稟道:“皇後娘娘來了。”

蘇老夫人勉強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瞧上來人。待她看清楚了,那灰敗的臉陡然變得更可怖, 瘦骨嶙峋的指頭發顫地指著福姐兒:“秦……秦氏!你來索我的命啦?你……你……”

屋裡還有黃德飛在, 承恩伯十分尷尬, 連忙喝止:“病糊塗了,這是皇後娘娘!”

赤金九鳳銜珠步搖兩側輕晃,頭頂東珠鳳冠,身穿明黃鳳凰牡丹服色。不是糊塗了,也不會認不出這是當今中宮正主。

眼前這些人親手推進宮中去的人。一步步登上高位,走到今天。

但蘇老夫人已經不聽承恩伯的話了。

她本已經起不得床,此刻,竟霍地抬起了半邊身子,掙紮著想要下床躲開。

“秦……秦氏,我……我也是沒法子。我得活啊!我丈夫,我兒子們得活啊!我閨女是皇後,我還要過好日子,我不能容得你活著,你活著,我們家……我們家就是通敵……秦氏,你彆怪我心狠,給你的那杯茶下了落胎丸……你肚子裡……那孩子不能生下來……你落胎而死,煜揚……煜揚才不會太恨我……我不得已,不得已的!”

她聲音含糊不清,但重複多遍,眾人仍是聽見了。

她掙紮得厲害,連承恩伯都按不住。蘇煜揚本是想過來勸的,聽得那些話,他臉色變了。

從頭到尾,他隻以為是秦氏跪得太久才落胎,又醫治不及時,才故去了。

沒想到,從頭到尾,秦氏的死竟一點意外也無。全是他母親一手鑄成,根本不是過失致死!

蘇煜揚瞪著眼睛,他拂開眾人走過去,揮開蘇瀚海一把扣住蘇老夫人的肩骨。

“您再說一次,你給她吃了什麼?”

蘇老夫人仍不清醒,哆哆嗦嗦地道:“你想想……我雖然害了你肚子裡那個,可是、可是丫頭不是保住了嗎?我可沒下死手弄死她,不過就是叫她瞧瞧你死的樣子……你也彆恨我,我沒對不起她。如今……如今她做了貴妃呢,要不是我……她哪有這個福分?她一輩子都得感激我,順著我,嘿嘿嘿……等她生了兒子,才叫我閨女毒死她……嘿嘿嘿,送過去的侍婢,都安排好的……嘿……”

“你在說什麼?”

蘇煜揚目齜欲裂,重重地搖晃著蘇老夫人。

黃德飛哪好在這旁聽這種秘辛,連忙叫人去勸住蘇煜揚,陪笑道:“老人家病重,您彆太焦急了,小人外頭候著。”

還招手帶走了福姐兒身邊的宮人。

屋裡隻剩下蘇家自家人。

福姐兒沒什麼感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秦氏是蘇老夫人害死的。她早就認定,至於下不下毒,這都已經無所謂了。

眼前瞧著這個老得雞皮鶴發的女人,她隻覺得厭煩。

蘇煜揚卻不能接受。

福姐兒進宮會受苦他知道。可他沒想過蘇老夫人打得竟是這樣的主意。等福姐兒生了皇子就毒死?過去在她身邊的人都是安排好的?安排做什麼?害了福姐兒嗎?

蘇煜揚手上一使勁,蘇老夫人突然尖叫一聲,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蘇瀚海推開蘇煜揚:“你乾什麼?嫌你娘死的不夠快嗎?”

蘇煜揚鬆開了手,雙目赤紅地轉過身來。

福姐兒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退避。

她在他目中看到歉疚,看到悔意,看到心疼。

可是,太遲了。

福姐兒涼涼地勾起個笑,客氣地道:“本宮,先回宮了。”

蘇瀚海想留人,想寬慰幾句,想借口蘇老夫人說的都是胡話。屋裡靜得落針可聞,福姐兒不開口,沒人敢吭聲。蘇瀚海張了張嘴,觸及福姐兒的寒意森森的目光,蘇瀚海緊張得把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

福姐兒轉身就走。

行至回廊,蘇煜揚追了上來。

“娘娘,娘娘!”

福姐兒腳步不停,她這一刻,不想說話,更不想與麵前這個男人說話。

蘇煜揚加快步子,繞到她麵前,展開雙臂攔住了她。

宮人斥道:“蘇大人,您失禮了!”

蘇煜揚目露懇求,望著福姐兒:“娘娘,今日這件事……不,是以前的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所以才這麼恨他,這麼恨這個家?

福姐兒冷笑:“本宮不明,蘇大人指的是什麼事?”

蘇煜揚張口,發現話難出口,他頓了下,哀求道:“福兒,當爹爹求你,你有什麼難受的,不開心的,藏在心裡那麼久,你跟爹爹說說。爹爹任你打,任你罵,怎麼都行,隻求你……隻求你……”

“求本宮?原諒你?還是忘了那個毒婦對本宮母親做過的事?蘇煜揚,這世上的事,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行了,也不是打罵一頓就能抹滅的。你與本宮,橋歸橋,路歸路,你做好你臣子的本分,本宮心情如何,輪不到你過問。”

蘇煜揚臉色一白,更是哀傷。他噗通一聲跪在福姐兒身前:“你說得對,這筆血債不是輕輕鬆鬆幾句話就能抹去的。你要怪我,我可以接受。你要恨蘇家,我也沒怨言。我隻求……隻求你不要折磨你自己。忘了吧,孩子,忘了那些事,你彆再想你娘的死狀,彆再讓自己難受……行不行?”

福姐兒沒有答話,她仰起頭,眼底沒有一滴淚,她下令道:“把蘇大人,扶起來。”

兩個宮人上前,懇求:“蘇大人,彆為難奴婢們吧?”

蘇煜揚閉了閉眼,無奈地站起身。

福姐兒頭也不回地遠去了,踏著銀白的雪色,一身明黃消失在垂花門外。

那是福姐兒最後一次至蘇家。承恩伯故去的時候是深夜,福姐兒當時正與趙譽在一處,消息沒有及時傳進去,那晚福姐兒睡得很好。

二月初一。

趙譽禦駕親征,已經離京整整五個月。

宮裡前些時候還偶然接到趙譽寫來的信件,這些日子,銷聲匿跡,福姐兒在後宮,隻有乾著急。

瑾煊很長進。小小年紀論起朝政說得頭頭是道,不時還要帶上幾句“外祖父說,嚴師傅說……”

他喊蘇煜揚外祖父。本是不合禮製的。但這樣顯得親熱,瑾煊從小就是蘇煜揚教導,他很尊敬他。

福姐兒無意將前仇傳給孩子們,蘇煜揚教導瑾煊瑾燁也算儘心,福姐兒沒有乾涉。

幾個孩子不時就湊在宮中陪她說話,尉遲姐妹和鄭嬪也常帶了小郡主過來瞧她。

日子分明不寂寞,可心裡有一塊位置,始終空落落的。

福姐兒會想他。

他堅硬的胸膛,緊實的腰身,有力的臂膀。想念他的懷抱他的溫暖,他的溫柔他的強硬。

她不想他出事的。她的倚仗她的歸宿,是他。

多少個輾轉反側的無眠之夜,寫了多少信又撕去生怕自己會分了他的心。

太後身子也不如從前了。

人老了,病痛就多。福姐兒不計較,總在慈敬宮侍疾。多年相處,什麼不滿,什麼怨恨,都淡去了。太後很寵她的幾個孩子,對她也尊重,這便夠了。

照顧好後宮的每一個人,就是她身為中宮的責任。

光華那回進宮來,兩人在慈敬宮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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