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1 / 2)

穿你的襯衣入睡 孟宋 23404 字 3個月前

穿風衣的動作頓住了, 譚敘深目光呆滯地落在聞煙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嗓子仿佛堵了什麼東西, 說不出話。

“怎麼回事?”譚敘深抿了抿嘴唇,聲音頓時沉得厲害。

聞煙正在換鞋,聽到他說話愣了愣。

“跟上次一樣。”江淑因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抹了抹眼角的淚。

腦海裡混混沌沌的,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譚敘深看著聞煙起身,然後轉身望著他。

四眸相對,一切都像在上演無聲的默片電影。

“彆擔心, 我現在回去。”譚敘深望著聞煙, 眼裡的情緒像潮水似的上湧,但很快又被另一股壓抑下去。

他移開了視線。

“好,等你來了我們一起去找醫生, 媽一個人不敢去。”往日在實驗室裡有條不紊的女人, 這一刻脆弱極了。

電話掛斷了, 聞煙迎著他深情的對視,又看著他移開雙眼。

要回去?

譚敘深上前一步, 下意識地握住聞煙的手,卻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媽打電話來,說我爸突然病了。”

聞煙瞳孔微縮:“嚴重嗎?”

“不知道。”譚敘深依舊摩挲著聞煙冰涼的手, 想幫她捂熱, 但他自己的手也沒有溫度。

事情發生的突然, 聞煙臉上的錯愕慢慢歸於平靜,她望著譚敘深,看到了他眼裡的不安、愧疚和不知所措。

“回去吧。”聞煙沒有抽回手, 任由他握著,十指相扣。

譚敘深漸漸穩住情緒,聲音低低的:“我送你去機場。”

男人高大的身軀站在那裡,低頭就可以把心愛的女孩兒完全籠罩,但現在卻刻意地低垂著視線,從始至終不敢看她。

因為他總是在食言,總是在虧欠。

“家裡要緊。”聞煙也低著頭。

但隨著她說完,譚敘深放開了她的手,提著兩個人的箱子走了出去,放在車的後備箱裡。

易陽跟在後麵,剛才沒有聽清他們說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姐姐怎麼了?”易陽背著書包,站在聞煙身邊。

“沒什麼,我們走。”聞煙扯了扯嘴角,拉著易陽也走了出去。

將行李箱放在車上,譚敘深又回來把門關好,易陽自己打開車門坐在後麵,乖乖地係好安全帶。

望著男人的身影,聞煙猶豫了幾秒,最後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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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駛在去機場的高速上,前方的太陽突然被烏雲遮住,天陰了。

連車內的氛圍都很沉悶,從家裡出來後,誰也沒有開口。

很快到了機場,車停了。

“你回去吧。”停車場,聞煙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譚敘深跟著她下去,將行李箱取出來:“走吧。”

抬頭注視著他,聞煙沒再說話。

三個人一起上樓,譚敘深陪她取票,陪她托運行李,然後陪她往裡走。

周圍人來人往有些嘈雜,但籠罩在他們之間的氛圍卻無比安靜,隻有情緒在無聲暗湧。

到了安檢口,他們停下了腳步,都無聲望著麵前的人潮。

“回去吧,彆送了。”過了片刻,聞煙打破了這份冗長的安靜。

注視著她的眼睛,譚敘深伸手將她的頭扣在胸膛,舒出的氣息綿長又沉重,他嘴唇貼在聞煙的耳邊:“過段時間我去看你。”

埋在他的胸膛,被熟悉的氣息籠罩,仿佛全世界都被擋在了外麵,聞煙聽著他一聲又一聲的心跳,沒有說話。

接著,譚敘深的吻就落了下來,從額頭到眼睛,然後到嘴唇。

既暴烈又溫柔。

周圍有人頻頻注視,聞煙任由他胡鬨,任由他占有。

片刻後歸於平靜,譚敘深抱緊了聞煙,他不想說再見。

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臂有些僵硬,猶豫了很久,聞煙還是抬了起來。

“不要開車回去了。”聞煙輕輕拍在他的背上,分不清擁抱還是安慰。

說完,她就抽離了譚敘深的身體,提著行李箱走進了人潮。

隻是剛轉身,聞煙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人生很長,又很短,不知道哪次轉身就成了一輩子。

一輩子不再相見,一輩子不會再有交集。

這幾天聞煙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害怕心軟和譚敘深繼續糾纏,提前了航班,但還是這一天離開了。

譚敘深拋卻一切想和她一起去,但最後還是她一個人走。

所以有些事,無論如何掙紮,如何不甘,在命運麵前都是徒勞,它終會按照既定的軌道往前走。

“爸爸,我們不去嗎?”易陽站在譚敘深身邊,拉著他的衣角。小孩子總是最敏感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察覺到氛圍不對,易陽剛才一直沒有說話,也沒來得及和聞煙說再見。

手還保持著挽留的動作,譚敘深注視她逐漸縮小的背影,最終消失在人流中,男人眼睛紅得厲害。

“嗯,我們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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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聞煙的話,譚敘深買機票回的A市,然後又聯係拖車公司,將車從機場送到了他舅舅家裡,他舅舅家是南城的。

當時譚敘深什麼都來不及想,隻是想送她,心裡的愧疚不安作祟,想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一點。

買了最近的機票回A市,落地後周尋在機場等他。

“先去媽媽那裡住幾天好嗎?”車裡,譚敘深眉眼間全是疲憊。

“好,爸爸你去哪?”易陽今天一直都怪怪的,不吵不鬨。

“爺爺生病了,我去看看。”譚敘深低頭,將他的領子整理好,這些事他從來不隱瞞。

“爺爺怎麼了……我也要去!”易陽聲音忽然提高,眼裡含著淚。

“聽話,過幾天再帶你去。”譚敘深這兩天沒時間照顧他。

“寶貝,你媽媽說好久沒見你,想你了,今天先去媽媽那裡,過兩天我帶你去看爺爺。”紅綠燈路口,周尋看著後視鏡裡的兩個人,往易陽身邊扔了兩顆巧克力。

“好……”易陽很喜歡甜食,但望著那兩顆巧克力卻沒動,一眨眼睛,淚就流了出來。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哭,聞煙突然離開,爺爺又忽然生病,其實這些事在孩子的世界裡很模糊,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了大人之間的情緒。

周尋把譚敘深送到醫院,然後帶著易陽去了葉漫那裡。

譚敘深下電梯走到病房外,在門外稍微停了幾秒,然後緩緩推門進去。

“回來了?”看到譚敘深進來,江淑因放下水杯走到他身邊。

“怎麼樣?”譚敘深來到病床前,注視著病床上睡著的人,

“剛剛醒了一回,又睡著了。”江淑因眼睛很紅,明顯哭過了。

病房隻有譚父一個患者,設施和環境都很好,譚敘深沉默地坐在病床前,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睛裡的擔心鋪了一層又一層。

過了片刻,譚敘深從椅子上起來,他壓低了聲音:“我去找下醫生。”

“我和你一起去。”江淑因說。

譚敘深低頭注視著她,其實不想讓她跟著去,因為他現在還不知道情況,譚敘深擔心情況失控。

但她眼神裡的堅定,譚敘深不好拒絕。

最終,兩人一起走向醫生辦公室。

“趙醫生。”譚敘深敲了敲門。

“敘深來了,江阿姨您請進。”趙醫生起身,很禮貌地給江淑因搬了把椅子,“您坐這裡。”

“真是麻煩你了小趙,這麼晚了還在加班。”江淑因坐下。

“您客氣了,都是應該的。”趙醫生四十歲左右的樣子,文質彬彬的。

“我爸現在什麼情況?”等他們寒暄結束,譚敘深開口。

“去年來醫院的情況你們也知道,這次比先前要嚴重一些。”趙醫生推了推眼鏡,神情莫名地嚴肅起來。

譚敘深心臟跟著往下沉。

“從事譚老這種工作研究的,身體多多少少都有些問題,雖然做好了防護,但放射性物質會日積月累地滲透到身體裡。”趙醫生注視著他們的表情,思考該怎麼拿捏話術,“這種慢性核輻射損傷,在研究人員身上還比較常見,江阿姨您應該知道。”

“……對。”江淑因心裡五味雜陳。

譚敘深的爸爸,譚德林,是提前一年退休的,當時察覺到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沒再繼續工作。而譚敘深的媽媽,在譚敘深出生不久後擔心夫妻兩人都在實驗室不太好,就轉到了理論研究。

兩人現在雖然退休了,但都還在研究所從事理論研究。

“最壞的結果是什麼?”譚敘深眼底暗淡無光。

“現在出現了造血功能障礙,最壞的結果是白血病。”趙醫生將真實情況告訴他們。

江淑因身體顫了顫,下意識地抓住了譚敘深的手。

譚敘深攬住她的肩膀,但手臂卻像是沉重地失去了知覺,明明做好了準備還是無法承受。

“但這是最壞的情況,目前一切都還處於來得及的狀態。”趙醫生連忙話鋒一轉,“今天下午院長和我們開了會,這幾天會做出來詳細的治療方案,院長說了,讓我們用院裡最好的儀器和藥來給譚老調理身體,您不相信我,難道還不相信院長嗎?是不是江阿姨?”

趙醫生抽出幾張紙巾,遞給江淑因。

譚敘深接了過來,輕輕給她擦掉眼淚,在他印象裡,很少看見她哭。

“謝謝你小趙……也謝謝方院長。”江淑因聲音哽咽,她清了清嗓子。

“都是應該的,也謝謝譚老這麼多年兢兢業業做出的貢獻。”趙醫生說。

譚敘深思緒又變得恍惚,小時候也是這樣,他們總說父親如何如何厲害,但他卻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現在長大了,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方院長是譚父的朋友,幾十年的交情了,以前研究所有同事被感染,譚父都讓他們來這裡,沒想到這次他也來了。

和趙醫生攀談了一會兒,譚敘深和江淑因出去了,趙醫生把他們送回病房,順便看了下譚父的狀況。

“是不是還沒吃飯?”江淑因望著譚敘深,扭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八點多了。

“嗯,一起吃點吧。”其實譚敘深沒什麼胃口,但剛才護士和他說,他媽媽也還沒吃晚飯。

病房有專業的護工,譚敘深和江淑因在醫院外隨便吃了點,然後送她回家了,晚上譚敘深自己留在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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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機場出來,聞煙乘出租車去酒店,手機裡有一條譚敘深的消息。

- 到了告訴我。

聞煙看了幾秒,然後收回了手機。等到了酒店,她進門後就把自己扔在了沙發上,累得不想動彈,然後拿出手機回了他。

- 到了。

而幾乎沒有間隔,譚敘深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聞煙望著屏幕上的名字愣怔,這種及時的電話讓她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仿佛他們不是隔了兩個大洲,而是兩個房間。

聞煙接了電話。

“到酒店了嗎?”機票酒店都是譚敘深訂的,他算好了時間打的電話。

“剛到。”聞煙躺在沙發裡,很累。

“記得吃晚飯。”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園裡,譚敘深靠著牆點了一根煙。

聽見打火機的聲音,聞煙睜開了眼睛,暖調的光線下,一個人的房間顯得無比空蕩,她望著牆上掛的壁畫:“伯父很嚴重嗎?”

冬天的空氣很冷,煙被風抽了一半,煙頭泛著隱隱約約的暗紅。

“有一點。”譚敘深自己也不知道這一點有多少,但他不想讓聞煙擔心,“可以慢慢治療好,彆擔心。”

聞煙從沙發起來,走到窗邊望著外麵的夜景:“我爸有個朋友是醫生,好像很厲害,你要是有需要我幫你問問。”

許多燈都變成了模糊的光點,聞煙心情很複雜,就像對譚敘深的感情。

但無論他們之間如何,現在涉及到了家人的健康,就算是普通朋友,聞煙相信她也會幫忙的,儘管譚敘深的能找到的關係肯定比她多。

刻意的解釋,好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為了掩飾什麼。

“好,謝謝寶貝。”冬天的寒風中,譚敘深迎著風笑了笑,他的女孩兒真好。

但如果被她爸爸知道了,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譚敘深不打算告訴聞煙他去找過她爸媽,因為不想讓她再為難,他想一切都處理好了再告訴聞煙,而據譚敘深猜測,她爸媽也不會告訴她,他去過家裡的事。

親昵的稱呼,聞煙愣了愣,感覺心裡怪怪的,連帶著這通電話都怪怪的。

分開之後,好像突然就不想和他吵架了,隔了這麼遠,一切都變得沒有必要。

“沒事我先掛了。”窗邊微微透著風,有些冷,聞煙站了片刻離開了。

“過段時間我去看你。”譚敘深又點了一根煙,嗓子被煙浸透了,有些疼,但還是戒不掉。

“不用折騰了。”腳很涼,聞煙脫了衣服走到浴室,“再見。”

德國的晚上九點,A市的淩晨三點,譚敘深的身影融進夜色,隻有轉瞬即散的白煙和微弱的光縈繞在身邊,昏昧得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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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還沒有上班,聞煙在公司附近租好了房子,置辦了些生活用品,還和大學同學吃了個飯。

比想象中的要充實。

而譚敘深的電話,聞煙想到了就接,如果錯過了也不會回過去,各自參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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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敘深最近很忙,他花了很長時間去弄懂父親現在的病情,這樣才能更好和醫生配合,還要照顧江淑因的情緒,還擔心聞煙自己一個人在外照顧不好自己。

除了最初的兩個夜晚,譚父清醒後都是江淑因晚上留在醫院,病房裡的床很大,老夫老妻做個伴譚敘深也還算放心。

這天晚上,看著他們睡了譚敘深才開車回家,易陽還在葉漫那裡,一個人的家裡,譚敘深從浴室出來撥了聞煙的電話。

但沒有人接。

譚敘深無聲地歎息,從酒櫃拿出一瓶酒,雖然已經很涼了,但他還是放了很多冰塊。

當初他很擔心她去了德國後,不接他的電話也不回消息,消失得徹徹底底,而家裡的情況他走不開。

她拚命想往前走,想把他甩在身後。

這種局麵僅僅是想象譚敘深已經無助極了,所以他很害怕,害怕真的就這麼失去她。

6個小時的時差,現在慕尼黑是下午六點。

過了片刻,譚敘深又撥了遍聞煙的電話,就在他以為要自動掛斷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去哪了?”頭有些昏昏沉沉的,譚敘深躺在了床上。

“超市。”聞煙關上門。

“租好房子了嗎?”關門的聲音很清晰,譚敘深睜開了眼睛。

“嗯。”聞煙將買的生活用品放在客廳。

“在哪裡?”譚敘深問。

“公司附近。”聞煙養了一條小金魚,看著它在魚缸裡快活地遊來遊去。

“具體地址。”照顧病人是最累的,一天下來譚敘深都沒有休息過,明明很累,但和她說話的時候又覺得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告訴你。”聞煙坐在窗邊,悠閒地給小魚喂著魚食。

“乖,告訴我。”譚敘深聲音溫柔,由於疲憊又透露著無儘慵懶。

“沒事我掛了。”房間暖色的燈光照在聞煙的側臉,在魚缸上投著暗影。

譚敘深眉頭微蹙,這種一無所知的感覺很不好,很沒有安全感,但又不敢逼迫她太緊了。

雖然每次打電話說不了幾句話,也很不滿足於兩人現在的狀態,但譚敘深隻希望在他去德國之前,目前的這一切不要變糟。

“在外麵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瘦了。”譚敘深的聲音因為脫水而變得乾啞。

“好,再見。”聞煙出神地望著金魚缸,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