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縣令擦擦額頭的汗,笑得頗為和氣儒雅:“犬子無狀,內人她一味寵著,讓大師為難了。那孩子來得艱辛,這麼多年我們都順著他,是我和他娘慣出來的,錯都是我們的,不怪他。他本性不壞,就是脾氣壞了些,不會說話。您多費費心,千萬莫要跟他一般見識。”
焚蓮頜首,平靜地說:“不會,賢伉儷不怪貧僧越俎代庖就好。”
“不會不會,您肯出手相助我們已經感恩不儘了,我們自是配合您的意思,他這性子確實得拘一拘……都聽大師的。”
這麼打著圓場,晏縣令的眼神已經不住往外瞄了三次,顯然已經心不在此。
焚蓮道了一聲佛號:“施主有事自去即可,此事不必放在心上。貧僧既已應下,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更改。”
晏縣令連連稱謝而去。
焚蓮站在台階上,黃昏夕照的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張冷厲淡漠的臉也好像都輪廓柔和了些許。
其實,跟晏縣令說話的時候,他也心不在焉,也想跟過去看看。
想到晏無咎走出去時看他的眼神,和尚冷峻無情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這笑容不大,卻很久都沒有消失。
……
晏無咎吃完晚飯回去他的院子睡覺,剛進院子就看到台階上站著的那道白影。
月色空明,映在在那月白的僧衣上,淡藍如暮靄,淺白比朦朧的月光還舊幾分。
除了焚蓮,還能有誰?
晏無咎除了第一眼看到他稍有在意,隨即就忽略了,腳步都沒有絲毫遲滯。
經過焚蓮麵前的時候,冷淡地說:“你果然不是什麼正經和尚,差點忽略了,那種東西一般人喝下去都不會意識到有什麼不對。怎麼可能一沾就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
話音未落,他的手就忽然被抓住了。
晏無咎垂眸,看著背對自己,隻伸出一隻手牢牢抓住他手腕的焚蓮。
焚蓮的手頓了頓,緩緩鬆開。
他原本並沒有這個打算的,是身體擅自越過心的想法,自作主張。
晏無咎漫不經心,可有無可地說:“隨便你想做什麼,我都奉陪。隻有一點,不要牽扯其他人。一把年紀了還跟小孩似得告狀,你覺得合適嗎?”
“等等。你做一件事,酒的事情就此揭過。”清冷空靈的聲音平靜從容,不論說什麼都有些佛偈似得禪意。
晏無咎止步,側首看向他:“什麼事?”
“過來。”
晏無咎眼中雖有警惕,腳下卻沒有絲毫猶豫,兩步走到焚蓮身邊。
那和尚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一眼,比晏無咎還目中無人,晏無咎也不在意,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庭院沒什麼高樹,都是些灌木花草,因此顯得天空曠遠,明月清逸。
晏無咎看了半天,隻看出來天上有雲遮了星幕,連月色都朦朦朧朧的,似要起風了。
“焚蓮,你在戲耍我嗎?”他過來了,這個和尚卻什麼也不說。
“替我看看,月暈的缺口朝向哪裡?”
晏無咎耐著性子又看了一眼:“好像是東南,怎麼了?”
“確定嗎?再看看,看久一點。”
晏無咎氣悶,他懷疑這禿驢是存心沒事找事。
這次,他站在那裡等了許久,等到雲都把月亮遮住了,才惡劣地說:“還看嗎?”
焚蓮沒有說話,隻搖了搖頭。
晏無咎輕嗤一聲,拂袖而去,淡淡地說了一句:“有病就趁早找大夫看看。諱疾忌醫,小心無藥可救。”
直到他的房門關上,燈火點亮,焚蓮才緩緩回頭看向他所在的房間。很久都沒有移開。
他當然不是為了折騰晏無咎,也不是真的分不清月暈的缺口朝哪裡,他隻是,想讓晏無咎在他身邊站多一會兒。
這樣的話,就好像是兩個人一起賞月了。
就像今日花樓裡,焚蓮並不是生氣晏無咎給他的酒裡有東西。他怕的是,有一天晏無咎會喝下這樣的東西。
晏無咎沒有說錯,焚蓮的確有病,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但如果晏無咎在,他就能控製得好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大師,達成第一次一起看月亮的成就~第一次獲得姓名,不被叫禿驢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