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咎氣得口不擇言,冷笑著說:“大師的心胸可真是開闊啊,看在下不順眼直說便是,何苦這般迂回?搞得在下差點以為,大師其實是心悅愛慕於無咎,因愛生恨,這才非要每日裡拉著無咎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不就是惡心人嗎?誰不會啊。
焚蓮這次沒有吭聲,半響似是嘲弄地笑了笑,淡漠地說:“啊,你發現了啊。”
晏無咎更氣了,氣到想掐死他,但這次他沒有表露,反而微笑淡淡地說:“嗬,忍不住了,終於露出真麵目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人。”
話了嗤笑一聲,拂袖離去,回房間的時候把門推得差點散了架。
然而,為了忍辱負重報仇,第二日還是得臭著臉早起去練武。
焚蓮站在黑暗裡,望向燈火燃起又熄滅的房間,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冷非冷,古怪至極。
和往常一樣,他靠在廊柱上,閉上眼睛。
運轉了內功,就能清晰聽到,那人罵著禿驢、神經病,漸漸進入了夢鄉。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啊。你不該是最清楚的嗎?”和尚輕輕地低語,垂首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默念了數遍,直到他蠢蠢欲動的妄念能沉下去。
……
晏無咎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一條河,他身後的岸上著了火,滔天的烈焰步步緊逼。可是河水又寬又廣,既看不到岸,也沒有能渡他的船。
退無可退的時候,那些火焰燒到了河邊卻停止了蔓延。
豔紅的火如天國之花,不斷竄起,便一朵朵飄上天空。
他回頭看向河麵,漫天都是紅色青色的蓮花,水麵顯得極為黝黑。
這時候,身後有一雙手輕輕推了他一把,他就掉進了這黑暗的河裡。
冰冷沁涼的河水浸過口鼻,一點點溺死他。
他沒有掙紮一下就沉入水底了,隔著遙遙遠去的水麵看著漫天朱紅,不知道為什麼,又看到了汜水河畔。
不,應該說,他又一次回到了汜水河畔。
槐花樹乾粗糙的紋路硌得他難受,更難受的卻是脊背直竄大腦的失控的顫栗迷茫。
河水潺潺流動的聲音很大,卻蓋不住他喉嚨急促的呼吸和氣悶的哽咽。
頭頂的槐花樹不斷搖曳,星白的花和水露一起掉落,在虛晃的視野裡,仿佛一段不真切的螢火流光。
那個人的手乾燥有力,嘴唇微涼,俯身輾轉溫柔地吻他,強勢得沒有絲毫意亂情迷的旖旎,反而理智又冷漠。
就像是在做一件莊嚴鄭重的儀式,聖潔無情也頹麗糜爛。
晏無咎伸手顫抖地抓住那人的衣襟,用力推開,想要把他看清。
卻看到穿著薑紅色僧衣,眉宇氣息禁欲冷漠的焚蓮。
他的瞳孔不由驟縮,繼而雙眼緩緩睜大。
意識到和自己如此親密的人是焚蓮,比起羞恥惱怒來,那種打破禁忌的褻瀆感,更讓晏無咎驚愕刺激。
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惡意轟然湧上腦海,他張嘴咬住焚蓮的手臂不鬆口,挑釁似得眼尾上挑睨著他。陰狠靡麗的笑容,仿佛被鎮壓的嗜血精魅。
焚蓮好像沒有任何感覺一樣,垂眸認真地凝望著他。
縱使麵前的情景曖昧淩亂,這個人也沒有顯得絲毫狼狽。
那張線條淩厲淡漠的臉,從容冷靜,無欲無情,唯有那雙眼睛暗湧深沉,專注地看著他,仿佛蘊藏著漫不見底的深淵執妄:“阿彌陀佛。無咎……如果我救不了你,我會親手殺了你。”
醒來的時候,晏無咎還記得自己那一刻驚愕、惱怒和氣悶。
但等睜開眼再回憶,殘留的關於夢境的記憶,就潮水般退去不見了。
隻剩最後,焚蓮斂眸低下頭來,輕輕吻他的畫麵。
大約即便是夢裡的他,也覺得這畫麵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所以才格外的印象深刻。
晏無咎呆坐在床上,大腦不由自主把那個畫麵循環播放了好幾遍,才漸漸回過神來。
之所以會做這麼喪心病狂的夢,顯然是因為昨天半夜睡前,他和焚蓮口不擇言的互懟。
不過是隨口惡心那和尚一句,才嘲諷說他不會是暗戀自己,因愛生恨。
哪裡知道會現世報,當晚就做夢被和尚強按著親。
晏無咎把那光怪陸離的夢境碎片努力撿回拚湊了一下,恍惚想起了什麼,整個人都不好了。
好像,不止是被按著親……
晏無咎麵無表情。
他素來知道自己沒什麼下限,早已是被一群人渣蓋過章的渣中典範。但是也不曾想到,連這種冷硬如石的禿驢他都能下得了嘴。
而且,還是個跟他有仇,相看兩相厭的禿驢。
雖然詭異的是,這個夢裡他是被下嘴的那個,但是這是晏無咎做的夢,自然默認是他的潛意識主導出這樣的結果。所以,還是他下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