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咎,沒事的,你照實說就是了。隻是正常問話,這幾位都是六扇門出了名的神捕,絕不會冤枉好人的。”晏縣令慈愛的笑著,眼角的皺紋細看卻有些不那麼舒展。
中間位置,神情冷峻銳利的劍客忽然開口,聲音低啞冰冷,跟他懷中的劍一樣毫無人情味:“晏大人最好回避。六扇門辦案,規矩你懂。”
晏縣令笑容微斂,臉色有些不太好,卻還是勉強維持著輕鬆無事,溫聲安撫道:“無咎,那你就陪諸位大人聊聊天,有一說一,彆怕。不會有事的。”
晏無咎神情平和,靜默點頭,目送晏縣令走出去。
然後,他輕慢回身,微微歪著頭再次看向他們。
這一次,晏無咎臉上的神情變了,就像突然拿掉無害的偽飾,露出百無聊賴又清狂放肆的真麵。
本來勉強算得上是內斂俊美的表情,隨著晏縣令的離開,長眉似笑非笑微挑,複又興致缺缺落下。纖長稠麗的眉睫下,琥珀茶色眼眸流轉,便顯出嘲弄似得的輕佻放蕩來。
猶如眨眼之間風卷雲流,望見彼岸紅花盛極欲頹。似風月旖旎,驚心動魄。仔細一看卻是烈焰灼人,亂紅儘作桃花煞。
但那人喜愛穿著的,卻是孔雀藍的華美錦衣。莊重繁複,一絲不苟,價值千金。
周身上下,唯有唇是紅潤的。
像是剛剛吮咬過鮮嫩清甜的荔枝一般。
叫人忘記,四月又何來的荔枝?
那種自由張揚旁若無人的俊美風華帶來的驚人衝擊,足以讓任何人第一次看見晏無咎時,忽略他毫不掩飾的傲慢無禮,生出朦朧的好感來。
可是,往往這些微的好感,在晏無咎開口說第一句話後,就葬送的七七八八了。
晏無咎雙腿自然交疊,身體傾倚著左側扶手,眉目散漫垂斂,誰也不看入眼中。眉宇之間說不出的矜貴傲慢,比對麵三位大人加起來,還更像是大爺。
他笑著,卻頗為冷淡無趣地說道:“三日前那麼久,我怎麼會記得?既然你們特意找上我問話,大約知道的比我還清楚,不如你直說,我看看能不能跟回憶對得起來。”
這種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態度,一時之間,就連對麵那位孤高清雅的貴公子都皺了皺眉。
中間位置上的玄衣劍客,銳利眸光瞬間朝晏無咎射來,比他手中的劍還要多幾分煞氣。
撲麵而來的寒意,晏無咎自然感覺到了,眼睫一抬也朝他看去。眸光淩厲,分毫不讓。
與此同時,他唇角輕揚露出一抹燦然笑容,眉眼的傲氣讓這冰冷笑意都顯得鋒芒如刀。
向來隻有笑裡藏刀的,晏無咎的笑容卻像是,本就自成一柄殺人不見血的桃花刀。
“嗬,”他輕笑一聲,淡淡地說,“大人剛剛是在威脅我嗎?那你下次可記住了,劍要出鞘架在脖子上才能威脅到人。不過,我猜你也不敢就是了。偌大的官威擺在我這樣的清白無辜的百姓頭上,豈不是無用又浪費。”
那玄衣劍客微微皺眉,冷冷地看著他,除此之外倒也沒有表露太多惡感。
“好膽量。”他說,也不知道是讚是嘲。
晏無咎看出來他不是主事人,輕慢一笑,轉而看向對麵的雪衣清貴公子。
他長眉微挑,似是回憶起什麼:“坊間的諸多話本裡,六扇門的賣的最好。我雖不是江湖人,也知道江湖上的人把六扇門視為閻王殿,閻王殿內負責勾魂奪魄的眾多神捕中,有兩位最是出名的黑白二使——月勾魂,風奪魄。嗯……挺可怕的。”
說著可怕,晏無咎抿唇輕笑的樣子卻像是在說,很好笑或者很有趣。
他這樣燦然生花的笑著,看向對麵仿佛高座雲端一般孤潔出塵的貴公子,微微偏著頭,輕輕眨眼,呢喃似得問:“你是哪一位呢?”
“在下顧月息。大約就是晏公子聽到的,傳聞裡的月勾魂。”即便親口說出自己中二誇張的江湖稱號,顧月息的臉上也沒有絲毫不自在,就像在說彆人的事。
風雅翩然,冷情持重,大約就是為他這樣的人而存在的。
不僅如此,除了一開始的皺眉,聽了晏無咎這般不把他們當一回事的嘲諷放肆,他此刻的態度也隻一如既往的優雅冷靜。但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溫度了。
反倒是坐在靠近門口最後一個位置上,最沒有存在感的那位青衣書生,此刻忽然站了起來,對著晏無咎不急不緩拱手施了一禮。
這才溫雅從容輕笑一聲,說道:“失禮了,在下東方肖。算是六扇門外圍出勤的文書先生,本來應該由在下負責與晏公子交流案情的,可是在下第一次外出執行公務,尚且不太熟練。第一次見晏公子這樣風流不羈的神仙人物,一時失神,這才差點誤事。”
他一邊說,一邊不緊不慢向晏無咎走來。
見晏無咎目光轉向他,他溫和地笑了笑,繼續道:“兩位捕快大人,並非有意為難晏公子。實在是,他們一向隻跟窮凶極惡的江湖惡徒正麵接觸,本就不擅長和普通人打交道說話。做事難免直來直往,不太講究禮數。還請見諒。”
話說完的時候,他剛好站定在晏無咎身邊不遠,便自然地在旁邊那張椅子上坐下。
晏無咎的神情微微和緩,麵帶微笑,淡淡地說:“為難我一個無名小卒自然不要緊的,反正我也不是個什麼講究禮數的人。大家彼此彼此。但是,家父不是。他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還請諸位大人,見、諒。”
微微上挑的瑞風眼,眼尾似笑非笑後的冷意,淩厲一瞥而過。那張臉便消去全部生動,重新變回之前的麵無表情。卻再也看不出乖巧無辜來,隻覺得矜貴又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