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賀蘭凜的麵容不適合笑, 故而笑起來也沒有什麼平易近人的感覺,像清風經過雪原, 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晏無咎的麵容生得比賀蘭凜更淩厲懾人, 不笑便如凜冬,笑起來卻如桃花繁亂春水。

看見賀蘭凜笑,晏無咎咽下喉嚨那一點腥甜, 深深地看著賀蘭凜, 也緩緩眨眼笑了一下。纖長稠麗的睫羽, 讓笑容顯得無辜無害。

本該還有幾分溫和可親, 至少在晏無咎自己的預期裡是這樣的。然而實際看在賀蘭凜的眼裡,就隻看出來似有若無的輕佻矜傲, 蜜糖水下隱隱的危險。

用四個字概括,就是笑裡藏刀。

但,這樣凶殘生硬的字眼來形容這樣好看的笑容, 未免過分又失色。

晏無咎收了折扇, 將手中賀蘭凜的金簪攤開,遞向他。

“大人的頭發散了。”

他既沒有說承讓, 也沒有說失禮, 就這麼笑著說了這句話, 就像是話本裡風流放蕩的公子, 半醉半笑, 邂逅一曲遊園驚夢。

賀蘭凜的笑容淡不可見,長眉星目斜睨著他,那一身黑色與金色下散發的不怒自威, 幾乎叫人不敢直視。

晏無咎挑眉,無辜地微笑看著他,等在原地。

一隻潔白無暇的手伸過來,自晏無咎掌心拈起這枚簪子。

崔瑾含笑的眼眸從晏無咎臉上移到賀蘭凜臉上,笑著走向他,從容自然地說:“阿瑾替小舅舅束發。”

三個人便重新坐回去。

崔瑾在替賀蘭凜束發,沒有梳子,做得就有些慢。

賀蘭凜拿眼淡淡看著晏無咎,平靜地對他說:“在龍鱗衛沒有什麼特彆的,隻有一點要記住——這裡好進不好出,在龍鱗衛,除了君,沒有父母親朋。雖不至於六親不認,但也差不多。若是不想被形同虛設,就記住,不要和任何朝堂之人走太近。最好,把自己當做孤兒。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隻有君。”

晏無咎一直淺淺的笑著,聞言垂斂了眼睫,微微頜首,聲音如同二月冰解消融的溪流:“是,大人。”

又清,又涼,卻是甜的。

門外走進來穿著龍鱗衛衣服的人,在賀蘭凜耳邊彙報了一句話。

賀蘭凜麵色不變,吩咐道:“這是晏清都,即日起,就是龍鱗衛的人了。帶他去認認自己人。”

來人似是少有表情,看了晏無咎一眼,臉上也沒有任何波動:“是,大人。”

晏無咎起身,對上崔瑾含笑溫和的眼眸,頓了頓,才跟著那人走了出去。

他們離開之後,賀蘭凜抬手:“我自己來,你連自己的都弄不好。”

崔瑾圓潤的眼眸笑意加深,多了幾分稚氣,他依言坐回去。

“因為,像小舅舅這樣,會不舒服。”

崔瑾的頭發隻鬆鬆用玉簪挽起一半,因為若是像賀蘭凜這樣一絲不苟的束起,就像是野獸被勒住脖子一樣,不但很疼,而且很難受。

但也因此,流著一半賀蘭家的血,崔瑾的身上並沒有賀蘭凜那樣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世家底蘊和尊貴,即便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也叫人下意識屏息敬畏,自慚形穢。

賀蘭凜是珍藏傳世的青瓷,崔瑾是山林裡無意為之的鐘乳石。

但,這株鐘乳石卻不在山林。

賀蘭凜很快就弄好了頭發,沒有梳子,弄得不是很平整,比平日裡多了幾分不羈。

他並不在意,看向崔瑾:“你直接就帶著他來找我了,不太像你。你知道,龍鱗衛不是什麼人都收的。”

交好、討好崔瑾,繼而通過他獲取到與背後的崔家謀求合作的機遇,這樣的人不少。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賀蘭家,想過走賀蘭凜的路子,但幾乎沒有人成功過。隻是在崔瑾那裡就折回去了。

“這個人有什麼不同,讓你破例?”

崔瑾的眼睛生得圓潤,以至於總像是笑著,親切又溫和,眼睛明亮生輝,便顯得天真純粹,又靈秀聰慧。

他從容地笑著,用那種特彆的語氣說:“啊,無咎送了崔瑾一場夏夜盛宴。崔瑾,想滿足他。任何的要求,都可以。但他隻要了這個。”

他用一種小小的遺憾的語氣,歎息一樣笑著說道。

賀蘭凜看著他,崔瑾比他隻小了九歲。他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的,卻一直都不懂他。

就像他姐姐賀蘭冶,嫁到崔家十年了,也沒有明白崔家的人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為什麼跟彆的人這麼不一樣?

賀蘭冶曾經在一個雪夜乘著馬車回來,車裡睡著沉睡的小崔瑾。

她用一種平靜果決的語氣,對久未見麵的賀蘭凜說:“崔家的人,是一群瘋子。還好,我的阿瑾不是。他是賀蘭家的人,他流著賀蘭家的血。我絕不允許,他被崔家的血脈汙染。阿凜,你要幫我。”

那時候,即便是睡著,小小的臉上都掛著純真甜暖笑容的小崔瑾,有一種讓人願意付出一切保護他的力量。顯得鎮定冷靜的賀蘭冶,更像是快要瘋了。

直到十年後,崔瑾長大了,這一點也好像沒有改變。

可是,賀蘭凜卻從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不像賀蘭家的人。也不像,崔家的人。

賀蘭凜覺得,崔瑾好像從來都沒有長大過。又好像,從始至終都不像個孩子。

就像,不知何時開始,他那種奇異神秘的說話語調。

“小舅舅,無咎是阿瑾的朋友。請你,對他好一點。”

賀蘭凜看著他那雙清亮靈秀的眼眸,溫聲道:“晏清都這個人,野心勃勃,危險至極。他未必當你是朋友。”

崔瑾眉睫微抬,眼眸睜大幾分,眼中的笑容純粹又溫暖,仿佛倒映一切人心,卻又稚氣無憂:“那,阿瑾就自己對他好。”

賀蘭凜定定地看著他,似是拿他沒辦法一樣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跟我一起,去看看姐姐。隻要是龍鱗衛的人,就是我的人。若是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責,在龍鱗衛,就什麼事都不會有。自然也包括他。”

“謝謝舅舅,”崔瑾笑了下,“我們去看母親。”

……

晏無咎跟著龍鱗衛的人走出正院,向著跟來時不同的路徑走去。

那人與他並肩而行,目視前方,板著很少有表情的臉,用沒什麼情緒的聲音說著:“平日裡若不是休息,所有人統一住在這裡。分不同的班、隊,同隊一起行動,一起回來。不得私自隨意走動,至少要兩個人一起,不能單獨一人。執行任務的時候,須得聽命令,不能私自行動。”

晏無咎一直聽著,少見得沒有表現出不耐煩,這時候問道:“若是遇見突發情況呢?”

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轉回頭看向前方:“須得向隊長報備,來不及的須得有同隊至少兩人作證。”

“若是,很大的情況,這些人都死了,沒有人證了。也根本來不及呢?”

男人這次止了腳步,看向一臉溫軟無害笑容的晏無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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