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晏無咎回了蘭都彆院。

說起來, 雖然人人都說, 蘭都彆院的新主人是晏無咎, 但這其中有些誤會。

蘭都彆院前身是皇帝為雲妃建造的蘭都行宮,皇室的規製哪裡是普通人可以隨便用的?

雲妃賞賜給了崔瑾, 崔瑾好歹是個小侯爺,是雲妃的堂弟, 對外也被稱一句國舅爺,他用自然沒問題。可若是直接就這麼給了晏無咎, 縱使雲妃不介意, 禦史言官都要側目的。

如此烈火烹油之勢, 無疑是將晏無咎架在火上烤,崔瑾怎會不知道?又怎麼會當真肆意妄為。

隻是恰逢賀蘭凜那裡要布局,崔瑾便邀請晏無咎入住這小行宮, 提供一個開闊的場地, 也順便給晏無咎造勢。外人縱使不知晏無咎的來頭,最起碼也明白這個人是崔瑾要庇佑的。

在晏無咎入住之前,若非有特彆的事, 崔瑾一般是不會住在蘭都行宮的,這裡通常也不對外開放。

晏無咎從萬色閣離開, 身後便或明或暗跟上了龍鱗衛喬裝打扮的隨從。但這一路回去蘭都彆院也沒有什麼特彆的事發生。

黃昏漸消,月上柳梢。

蘭都彆院裡的空氣裡似有若無的幽蘭香,讓人心情平靜。

晏無咎一進門,這裡的管事便迎上來:“公子回來了。”

“阿瑾呢?”

“少爺收到長安那邊傳信,說老宅的崔大人又病重了, 傳他回去侍疾。少爺說,過個三五日就會回來,請您勿要掛念。”

晏無咎若有所思:“崔大人經常生病嗎?阿瑾回去侍疾是常事?跟我講講崔家的事。”

管事恭順地低下頭:“是,公子。崔大人在家排行第五,是老來子,少爺是他的獨子。在兄弟輩裡排行第七。外頭若說起崔七,就是說得瑾少爺了。”

“大姑奶奶夫家就是如今的副相吳相國。雲妃娘娘是排行第二的崔國丈所出,娘娘在家裡也排行第二,她還有三個兄弟,分彆是大少爺、四少爺、六少爺。四姑奶奶在雲隱山修了道,這些年很難見她一麵了。她有一兒一女都隨崔姓,五小姐現在是國公夫人,三少爺住在老宅裡。聽說姑爺是個江湖人早逝,孩子就生在崔家。她沒成過親。”

那人頓了一下:“崔三爺,家裡現在主事的是崔三爺。老國丈英年早逝,崔大人從前就一向聽崔三爺的,後來又常年有病,家裡就一直都是三爺在主事。”

晏無咎頜首:“崔三爺沒有孩子嗎?”

管事低下頭:“沒有。三爺神秘得很,沒聽說過有妻兒。他是當家作主的,輩分最大,旁人也不敢置喙什麼。而且,崔家的主子們婚嫁都晚,他又還不到四十歲。”

晏無咎想起什麼:“我記得阿瑾說過,他父母成婚很早。”

“是。我們崔大人是個例外,十七歲未及弱冠就成了親。他是老來子,比雲妃娘娘還小一歲呢。還是做侄女的雲妃娘娘求了聖人,給做的媒,娶了賀蘭家的大小姐,這才有了我們瑾少爺。所以,娘娘待瑾少爺最是好。”

晏無咎想起崔瑾說的,崔家的孩子都不喜歡讀書,隻有崔瑾一個例外,雲妃才要他入弘文館。不知該說崔家的基因強大,還是賀蘭家的基因更霸道了。

“這麼說,雲妃娘娘入宮得寵已經二十年了。”

這麼久了還能獨得聖寵,這個崔小姐也是不一般。不過既獨得聖寵,卻二十年了才育有一子,未免奇怪了些。

至於她給自己的小叔叔和名門望族的賀蘭家保媒,應該是急於為自己拉攏勢力。

然而,都是與她年齡相差不多的叔伯,給崔五爺做媒,卻放著不管崔三爺?是因為崔五好說話,還是崔五與她關係最親睦?

這樣的話,晏無咎問道:“雲妃娘娘連小叔叔都記得做媒,家裡其他兄弟姐妹的終身大事,莫非也是她操勞的?”

管事恭順地垂著眼睛:“回公子。隻有崔大人是這樣的,娘娘入宮的時候,她的兩個哥哥都已經成婚了。不過,京中有傳言說,四姑奶奶家的五娘子曾經嫁過人,因著雲妃娘娘的緣故,又嫁去做了國公夫人。除此之外,崔家的三少爺、六少爺,還有我們七少爺,都沒有成親。”

“為什麼?莫非雲妃娘娘想開了?”晏無咎似笑非笑。

管事靜默了一下,低眉順眼說道:“崔家的幾位少爺,除了我們七少爺,都比較……叛逆。管不了。”

晏無咎輕笑一聲,想起洛陽的世家子弟提起崔家人的說辭,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看來最乖的崔小七的婚事是個要命的問題,在雲妃娘娘那裡,恐怕比選太子妃還重要幾分。

不過那時候,他應該已經投奔旭王做了臥底,恐怕是見不到這種盛況了。也不知道,這次一彆再見崔瑾會是個什麼境況。

崔瑾說三五日歸來,賀蘭凜那裡也說就這幾日會安排妥當。不湊巧的話,許是都趕不上當麵告彆。

想到這裡,晏無咎站起來:“備些禮物,我去問候一下崔五爺。”

以他與崔瑾的交情,得知對方父親重病,從禮數上說也應該去親自看望一下的。

管事抬起頭,欲言又止,最終恭順地應下。

……

晏無咎興致來了,便一刻也等不得。

當天夜裡就輕車簡行一路直奔長安而去。

他隻帶了四個崔瑾給他的侍從,既然他要倒戈旭王,不做些脫離龍鱗衛監控的舉動,反而不正常。

何況,就算賀蘭凜沒有說,晏無咎與他也心知肚明,龍鱗衛裡恐怕有旭王的人。旭王那邊應該早就知道了他們布下陷阱,也知道了晏無咎加入了龍鱗衛。

若非有人通風報信,當初他們撒了半個月的網,收網前一刻那個四海一勺的主廚怎麼會剛剛好提前斷了聯絡網,然後被人滅口?

一路快馬加鞭,沿途稍作休整,第二日黃昏時分,晏無咎到了長安崔家。

崔家地處驪山,麵朝灞河,周圍皆是鬱鬱蔥蔥的林木,宅子並不特彆豪奢,有種古樸大氣的古拙之意。

一眼望去,頗有些曆經歲月的滄桑凜然,比起暴發戶,更像個沒落的豪強之家。

不過,在洛陽那些真正的有姓氏傳承底蘊的世家貴族麵前,的確就不夠看了。

侍從敲了門,很快便有人來開了門。

仆人言辭客氣有禮,詢問得知是洛陽來的七少爺的朋友來拜訪,便笑著請他們進來。

奉了茶果,仆人微笑得體:“客人們請先花廳就坐。五爺因為久病愛清靜,一向住得偏遠。小人這就親自去通告一聲,您稍等片刻。”

晏無咎沒有碰茶點,站起來打量了一下周遭。

看到一副猛虎下山圖,威猛霸氣,栩栩如生,仿佛擇人欲噬。

然而,很顯然,這是一副贗品。

因為落款印章,公然是龍飛鳳舞的崔權二字。

能把自己描摹的贗品公然放在這種客來客往的地方,主人該是何等乖戾自戀?

然而花廳其餘擺設布置卻都細致舒緩,看得出來這家女主人的巧思。

晏無咎想起來,雲妃沒有提拔崔家任何一人,卻是選了自己的姑丈。

雲妃的母親似乎還在世,家裡做主的卻是跟她差不多年紀,未曾婚育的三叔伯……

不等他想些什麼,門外接引的人便來了。

“晏公子,請這邊走。”

領頭的侍女看向四個侍從,微笑不溫不火,細聲細語地說:“就挑兩位大哥一道來,宅子裡的主人們都不喜吵鬨,人多了恐怕不好呢。”

入鄉隨俗,晏無咎衝他們點點頭,便隻兩個人捧了禮物跟來。

領頭的侍女看似蓮步輕移,走得卻不慢。

那宅子依山而上,多山多樹,景致和院子一樣多,便有些迂回。

晏無咎額上都有些薄汗,那侍女卻還是輕輕鬆鬆,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姑娘如何稱呼,似乎不是普通人。”

侍女秀麗的頸項含蓄優雅的低垂著,就像任何一個溫馴順從的婢女。不像北方女子,倒像江南的姑娘。

任何女子走在晏無咎旁邊,也會好奇看上幾眼,忍不住與他說話,但這個人卻一眼也不斜視,就好像隻看見自己眼前三寸之地。

聽到晏無咎的話,她也低著頭腳下不停,細聲細語地說:“奴家喚作勝邪。隻是個婢子罷了,沒有什麼不普通。”

勝邪?

晏無咎不由看向她,如果不是音似,就是這個勝邪,那也太奇怪了。

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叫這個名字,正常人也不會給一個普通的婢女取一個著名邪劍的名字。

晏無咎正要說什麼,他們已然走到一處假山碧潭前。

這個叫勝邪的侍從娥眉輕蹙,低眉順眼對晏無咎頜首一禮:“請公子在此稍作休息,奴家在此處有些雜事要處理,很快就回來。”

晏無咎看她臉上微微蒼白,輕咬著唇,按著小腹,迷惑之餘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彆過頭不看她,聲音溫和平靜說道:“不打緊,姑娘去。此處景色甚美,我剛好欣賞一下,你不必著急趕來。”

“多謝公子。”侍女聲音低順,夾雜一絲赧然羞澀。

晏無咎見她急匆匆走了,再回頭一看來路,那兩個侍從和其他幾個小婢女還在蜿蜒的石階上差著一段距離。

明白了她為什麼走得那麼快,晏無咎抿嘴笑了一下。

突然,一個石塊落在他的腳邊。

晏無咎順著石塊軌跡來路看去,看到一個愁眉苦臉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一張眉清目秀的娃娃臉,睫毛長翹,眼神迷茫乖巧,嘴唇紅潤微嘟,一臉失落難過的樣子,一眼看去就像隻難過的小花貓,叫人覺得可愛又可憐。

見晏無咎看他,他立刻受驚一樣跑進旁邊的小院子裡。

晏無咎沒有動,他卻趴著門歪著頭看出來,還是那副心事重重不開心的表情。眨巴著眼睛看著晏無咎,卻一句話也不說。

晏無咎雖然覺得他可愛,卻什麼也沒有做。

但一直被那雙迷茫可愛的眼睛看著,侍女又遲遲不來,他便問道:“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少年迷茫純澈的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指著自己左側,隨即視線也看過去。

晏無咎看了下,因為他停在這裡不走了,那幾個侍女顯然累極,停在不遠處和兩個侍從說著話,一時不會過來。

他便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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