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們已經走下山路,繞過一片鳳尾竹,便是人家。
那小哥也閉緊了嘴,再不談起絲毫,隻介紹了些店家和風土、小吃。
晏無咎也沒有多問。
街上很少看到有小孩子跑來跑去,倒是看到一座頗大的院子,裡麵傳來小孩子的聲音。
“我們這裡,除了白族還自由些,其餘三族的孩子都是統一住在一起,由族中專人教導。一般隻有休沐日的時候,才會有父母接孩子回家。不過,絕大多數時候,他們也不會這麼乾。封莊跟中原彆處不同,大家以族姓為榮,不太看重父母親緣。我們白族有些做法就受了他們詬病,有些格格不入。”小哥有些尷尬地摸摸頭。
說話間,他們來到一處像客棧一樣的地方。
“這裡原本是驛站,後來便一直擴建,供來往的商客貴人們用。”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配入住封山頂上的行宮的,那是給皇室貴人用的。晏無咎能住,還是沾了旭王的光。
驛站修得很雅致,因為地形緣故,並非四四方方的,曲徑通幽,頗有些江南園林的味道。
走到東南麵的院子,便看到正抱著一遝文書走出來的諸葛霄。
諸葛霄見了晏無咎微微睜大眼睛,立刻便溫和地笑了,心情似是不錯。
看到他笑,晏無咎也笑了。
這代表,六扇門這裡還沒有收到消息嗎?
晏無咎不著痕跡看了一眼他懷裡的文書,視線頓了頓。
“無咎你來了。”諸葛霄注意到他的視線,解釋道,“這是剛從六扇門發來的資料,許是又有什麼難纏的案子了。”
晏無咎平靜地走到他麵前:“封莊的案子還沒有解決,怎麼又有新的,是六扇門的捕快不多嗎?一個人當做十個人用。”
諸葛霄好脾氣的笑:“上麵的事,我一個小小文書可不知道。勞累也是顧大人辛苦些,我隻是打些下手,做些無關緊要的文書整理罷了。”
他神情微微一點凝重:“主要是風大人失蹤了,隻顧大人一人便有些吃力。”
晏無咎有點意外:“風劍破?他不是武功很高嗎?”
“正是如此,所以才有些匪夷所思。說起來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在清苑縣。他說看見一個可疑的僧人,要去盤查一下,結果便不見了。”
晏無咎不甚經心:“許是接到什麼秘密任務,來不及跟你們打招呼吧。尋常僧人能對大名鼎鼎的神捕有什麼威脅?”
諸葛霄看著晏無咎,目光溫潤澄澈:“說得也是。聽說無咎家中原本供養了一位高僧,在下對佛學頗有興趣,本來是想拜訪一下的,沒想到後麵公務繁忙,事有不湊巧,便未能成行。”
晏無咎眉眼微彎看著他,緩緩眨眼笑了:“的確不湊巧,那位大師似乎有事回師門了,自從清苑縣無咎官司纏身,就未曾見過他。”
諸葛霄失笑:“出家人四大皆空,總不至於是見無咎蒙難,便明哲保身,借口空遁。”
晏無咎也笑得無害:“誰知道呢?自稱高僧的人多了,說不得皮下是個什麼麵目。”
兩個人相視而笑,一個笑得溫雅謙和,一個笑得絢爛無辜。
打眼一看,當真是好一對知己摯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能再見無咎,在下心裡真的很高興。”諸葛霄目光溫潤清遠,輕輕地看著晏無咎說。
“能再見東方,我也很高興。”晏無咎如繁花春水的眼眸輕眨,“畢竟,你多有趣。”
顧月息等著諸葛霄去拿卷宗,等了許久不見他回來,想到他不會武功,封莊此地波詭雲譎頗為複雜,便立刻起身去找他。
然後,便看到了這一幕。
他頓了頓,一時停滯不前。
晏無咎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目光,回眸看來,看到他,忽然綻放一個絢爛輕佻的笑容。
那笑容華美溫柔,並不耀眼,顧月息卻覺得刺得他呼吸一窒,目光失神。
晏無咎眸光微深,睫羽陰翳垂斂下的眼底,笑容晦暗且深遠。
三個人到齊了。
顧月息不喜言辭,晏無咎也不是個喜歡說廢話的,隻有諸葛霄一人,神情自若,言談叫人如坐春風,再熨帖不過。
晏無咎似笑非笑,微微眨了眨眼:“旭王殿下讓無咎來看看,有什麼能協助兩位大人的地方。你們不用在意我,繼續你們的事情就好,東方手中的卷宗,不打開看看嗎?”
顧月息看著他矜傲清狂的眉眼,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投靠了旭王。之前洛陽城那件沸沸揚揚的案子不是還說,晏無咎殺了旭王的恩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見了這個人,他素來波瀾不驚的心緒就有些不寧。顧月息極力平複呼吸,恢複以往無喜無悲的心境。
諸葛霄看了眼顧月息,見他沒有反對,便拆開了卷宗。
這些卷宗也沒什麼好看的,若是機密消息,也不會用這種方式傳來。
諸葛霄拆開看了兩眼,原本輕鬆平和的神情忽然一頓,神情微微一變,快速掃了一遍,難以置信地看著晏無咎。
顧月息立刻察覺了不對,伸手從諸葛霄手中接過,一目十行快速瀏覽卷宗。
跳過無關信息,一眼便看到崔家之事。
諸葛霄微微睜大眼睛,艱難地眨了眨,眸光有些茫然:“無咎,這是怎麼回事?”
晏無咎雙手十指交握,微笑無辜地看著他,散漫隨意:“嗯?什麼怎麼回事?你看到了什麼?”
那雙琥珀茶色的眼眸,神秘又清透,沒有半分淩厲流露,像是沁著一點似有若無的蜜甜。
顧月息放下卷宗,靜靜地看住他,臉上無喜無悲。
晏無咎微微偏了偏頭,輕慢地眨了下眼,笑得溫柔好看,不緊不慢地說:“阿月這麼看著我做什麼?總不會想要冤枉我第三次吧。事不過三,你若總是這樣對我,我就要生氣了。”
顧月息不為所動,清冷麵容無波無瀾,冷靜地說:“崔家的家主崔權死了,責令六扇門捉拿凶手,聽說晏公子前日去拜訪過崔宅,可有耳聞?”
晏無咎笑著露出一個微微訝然的表情,輕慢又淡漠:“是嗎?那可真是不幸,不過,我不知道什麼崔權,也沒有見過。前日我的確去拜訪了崔宅,可是隻是聽說崔五爺病重,去送份大禮罷了,人都沒見到就走了。這事還是王爺囑托的,顧大人若是不信,不如去問問旭王。”
顧月息看著他眉宇一片清狂矜傲之色,似是全然不遮掩眉目的淩厲冷意,如此囂張,渾然不將崔家和六扇門放在眼裡。
他本隻是懷疑,現在卻立刻確定了,這件事一定與他有關。
顧月息微微閉了閉眼。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
這個人打從出現在他眼前,就沒有一次與案件無關過,仿佛本就是從血色晦暗裡走來,天生便自帶罪惡。
顧月息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就像一本難以讀懂的書。
他明明該厭惡討厭,卻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卻是茫然。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些,鞠躬道歉~四千多算微粗長,還可以聊表歉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