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晏無咎好像翻窗出去了。
意識到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的事實,焚蓮腦子裡有些空白。
直到,再次聽到晏無咎回來的聲音。聽到他開門朝自己走來。
“不是無咎嗎?”晏無咎這麼說,焚蓮就信了,他看著那盆花,“無咎,你能不能幫小僧把放在床柱頂的花盆取下來。小心不要碰到金蠶絲。這個東西很鋒利。”
晏無咎一手撫著床柱,笑得停不下來,縱使笑容絢爛又惡劣,這個人也很少多餘的小動作,便是這樣笑著也隻叫人覺得矜貴綺麗。
“所以,蓮蓮是不小心落在盤絲洞裡了嗎?”晏無咎的手指好奇的在暗金色的絲線上輕輕彈撥。
那線果然極韌極堅,但凡再多用一點力氣,晏無咎指腹便要被割開一道口子。
他垂眸看著淺淺的白痕,笑容不變。
“真危險,蓮蓮可千萬不要動啊。”晏無咎沒想到,妖僧焚蓮為了限製夜晚的自己亂跑,竟然會想出這麼個主意,用聖僧焚蓮的花盆來要挾困住他。
可明日天亮了,他自己又要怎麼解決這困局?
晏無咎一想到,妖僧焚蓮可不會愛惜這盆花,若是直接落地摔碎,他藏在花盆裡的秘密豈不是就要暴露了?
他笑容依舊,眸中卻添了一點似嗔非嗔的薄怒。
那華美綺麗的麵容,笑起來固然叫人神魂顛倒,但薄怒淩厲起來,卻更驚心動魄。
焚蓮專注地看著他,微微歎息:“不會的。在你來之前,小僧已經想到取下來的辦法了。隻是無咎來取,會更安全些。”
不等晏無咎說什麼,隻見眼前的僧人忽然動了。
被牽引的金蠶絲立刻牽一發而動全身,下一瞬焚蓮還是坐在床榻上,手中已然穩穩抱著一盆花。
隻是,被牽引的金蠶絲機關徹底觸發,在床、柱還有僧人之間,勾纏成幾道結,將他徹底網在中間。
焚蓮素白的僧衣上,數道破痕,滲出淡淡的血色。唯有懷中那盆花,完好無損,花苞綻開一點。
他平靜地看著晏無咎,眼底一點如這七月流火的溫度:“小僧記得的,這是無咎最重要的秘密,小僧應了你會保管好,就一定會做到。”
晏無咎緩緩眨眼,笑容如夜裡靜靜盛放的荼蘼花海,絢爛亦晦暗。
他俯身,手指穿過那金蠶絲網,在僧人臉上那道血痕上輕輕撫過,低聲帶笑,輕佻又溫柔:“這樣你就真的落進盤絲洞了啊,聖僧。”
他傾身,笑著的琥珀茶色眼眸凝視著和尚:“吃了你,會長生不老嗎?”
像是陷入了一場仲夏或者暮春的夢裡。
金蠶絲和割裂的僧衣分開,在那雙修長無暇的手指中,服帖也順從。
流血的地方被輕輕吹拂,如果還有柔軟的親吻落下來,便像是瞬間治愈。
焚蓮的手握著他的手腕,這個人所有的一切看在他的眼中都覺得完美易碎,輕不得重不得。輕了抓不住,重了好像會折斷。
心裡在默念著五蘊清明色即是空的經文,神情是無欲無求清心寡欲的莊重,明明是要推離阻止的,卻反而僵持之後,將那個人主動緊緊擁入懷中。
“吃了你,會長生不老嗎?”
如果他的血肉當真可以長生不老,他願意奉血割肉來灌溉這株荼蘼妖花。
喜歡這個人,怎麼會這麼喜歡。
心裡會微微酸澀,像是被他親吻傷口時候,刺痛卻甜的刹那。
像是置身無邊無儘的夜裡,世界隻周身方寸之間一燈如豆的光亮,所以再多的歡喜也無法鋪滿照亮整個世界。
對這個人的喜歡,就是照亮世界的光,因為源源不斷的流逝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他的喜歡便永不停歇,永無滿足。
那些無邊無際的黑暗是他所沒有的過去和白天,隻有這個人所在的地方,才像夢境裡短暫清明秩序構造的真實。
有時候連焚蓮自己也會有刹那迷惑,他就像個永遠隻能出現在黑夜裡,天光出現便要消失的孤魂。
就像昨夜的攜手同遊,七月半分明是蕭瑟淒清的盂蘭盆節,卻是因為和這個人牽手同遊,便像是置身在上元花燈。
親吻褻瀆一個禁欲無塵的僧人,就像是染黑一張白紙,並無任何稀奇特彆。
但,讓一個寡欲無情的僧人主動因自己而親吻破禁,就像是白紙自行浮色。
晏無咎背靠著床內牆壁,那抵著他的僧人眉目一如往常沉斂寧靜,聖潔清淨得毫無欲色雜念,卻在專注的吻他。
晏無咎半闔著眼睛,今夜來這裡原本是做什麼的呢?
有些想不起來了。
從很早一起起,他就知道這個身體出了些問題,有著絕對無法叫任何人知曉的殘缺。
晏無咎很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除了不能叫任何知道這個秘密的想法略有偏執以外,他並不為此有任何煩惱。
可是,卻也沒有想過,還會有這樣的失控。
雖然並不能有反應,可是心跳得很快,那種眩暈熱切的紊亂裡,每被親吻一處,就像是燒起來一寸,冰雪融化,顫栗一樣發抖。
不討厭,甚至很舒服。可是,叫他氣悶。
就像是,他才是那個吃了以後會長生不老的人,被妖怪叼在巢穴裡。
晏無咎微微蹙著眉,閉上眼,手背遮著眉眼,長長歎息一樣,似嗔又軟:“不要了。”
那個人很聽話,他這樣說,便真的靜靜停在那裡不動,用薄衾攏了他,小心擁抱。
清越素淨的聲音如梵音,輕輕地對他說:“想在白日的陽光下,看看無咎。白天的小僧是什麼樣的,他也喜歡無咎嗎?像我這樣,喜歡無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