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七月十九日, 旭王奉召入汴京。

臨走前, 旭王接見了晏無咎。

“這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彆鬨出什麼事就好, 至於陪陵丟失密令和鑰匙之事,本王此次麵見父皇,會奏請禦前, 呈秉此事。儘量保全封莊無辜百姓,不被遷怒。六扇門能破案最好,若是破不了,也已經無關緊要。無咎你, 一切照舊就是。”

旭王說這番話的時候, 晏無咎見到了白家的族長白曉風, 還有, 木天河。

白曉風是個四十多歲的清臒中年男人, 跟木天河站在一起,卻不會叫人覺得是父子。

因為白曉風雖也是武人, 卻有一種歲月沉澱的儒雅之氣。

如果說木天河性沉質冷, 就像是背山的山岩巨石, 白曉風就是陽山一麵曆經歲月的參天古樹。

怎麼說也是長輩, 晏無咎微微頜首, 算是見禮了。

白曉風也溫和還禮, 從容淡定,到底是一族之長,見過大風大浪, 不至於像木天河那樣,每次一見了晏無咎,就被那矜傲淩厲的氣場所懾,再怎麼沉默,都透著警惕。

這麼可愛,簡直招著晏無咎若有所思。

什麼沒出事就好,查不出來也無所謂。對於旭王臨走前的話,晏無咎半個字都不會信,或者說,恰恰要反著來理解。

目前為止已經很明顯了,旭王好像根本不願意六扇門破案,對於密令和秘鑰找不到樂見其成。

但這中間到底有什麼秘密,才是晏無咎最關心的。這不僅僅決定他能不能在旭王這裡立足立威,更重要的是,此事勾起了晏無咎的好奇心。

旭王是十九號淩晨啟程的,六扇門在此查案,怎麼說於情於禮也要來送行的。

一通廢話寒暄和機鋒之後,旭王離開,晏無咎立刻叫住一臉冷情冷性的顧月息。

“阿月留步。”

顧月息腳下不由自主停頓,冷清回頭望去,但見那張華美淩厲的麵容,紅唇微揚,眼眸輕彎,琥珀茶色瞳眸浮光澄澈,笑得絢麗隱秘,無辜無害。

似繁花春水,卻不知水深幾何,花下藏了多少刀鋒。

“時間不多,我們抓緊時間查案吧。”

顧月息波瀾不驚,清冷聲音平靜:“你確定要這麼多人一起跟著?”

晏無咎緩緩眨眼,下巴微抬:“你們先帶人回去。”

蘇見青和樊雷對視一眼,眉宇微皺,但到底低頭稱是,帶著一幫鴉羽衛的人,浩浩蕩蕩離去。

“這樣可以了嗎?”

顧月息沒想到他這次這樣聽話,一個人都不帶,頓了一下:“走吧。”

六扇門這邊雖然有一群便衣捕快,但是都隻是小卒,顧月息也隻一人,諸葛霄不在他身邊很正常,畢竟前幾天才重傷。

可是,風劍破明明已經回了六扇門也沒有露麵,晏無咎就明白了,一定是風劍破沒在諸葛霄那裡討到什麼便宜。

晏無咎對諸葛霄不經事的失望,又稍稍挽回了一點風評。覺得,還可以再觀望一下。

“這是要去哪裡?”晏無咎問道。

這次顧月息很快就回答了,聲音平靜不算冷淡:“底下人發現一具奇怪的屍體,可能找到一些線索,所以要去看看。”

他頓了一下,淡淡道:“也可能什麼都沒有,你要是覺得無趣,也可以不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晏無咎。

“阿月感興趣的,我也很感興趣。”晏無咎聲音清淡,分明是旖旎的話語,聽上去卻無半點遐思輕佻。

於是,兩人和一眾低調的便衣捕快,分頭前往義莊。

封莊雖然叫莊,卻是一個小鎮,既然是鎮,便圍繞著封莊,以四大姓氏基本劃分為四個村莊。

顧月息的人發現屍體的義莊,在北麵比較偏僻的那處村莊,是封家的地界。

那裡平日裡就人煙稀少,基本已經廢棄不用,就停些客死異鄉的薄棺,等統一登記了,再由封家祭祀統一收殮下葬。等著可能永遠也不會找來的尋親著,未來有一日將屍骨帶回去,落葉歸根。

守在那裡的捕快說道:“看守義莊的老頭年老昏花,說不清這屍體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大人叫我們查看封家這裡不正常死因的屍體,結果我們意外發現了這個。”

“大人請看,這具屍體彆的正常,但是他的衣服被人換了,明顯不合身。按理來說,如果是無人收斂的苦命人,封莊這裡見得多了,根本沒有精力和條件給他們置辦殮衣。能特意替他們安葬,已經是封家行善。更何況,您看——”

屍體的樣子有些可怕,已然看不出生前樣子,晏無咎實在不知道還能看出什麼來。

但是顧月息麵不改色,眸光冷靜,帶著手套仔細地查看著屍體的手腳和關節。

晏無咎微微偏著頭,緩緩眨眼看他。

顧月息還算厚道,沒有打啞謎,直接說道:“這個人生前是個體麵人,生活優渥,並沒有做過苦力。但他身上的衣服卻明顯與他的身份不符。的確是有人特意換了衣服,遮掩他的身份。”

他繼續翻檢屍體,用藥水小心將衣物和皮膚分離。

等屍體翻過去後,就連晏無咎都微微睜大眼睛。

隻見,屍體的背上有一片格外明顯的色塊。

顧月息麵不改色,微微按壓,仔細辨彆。

“刀。”旁邊的人立刻配合地遞上驗屍的工具。

晏無咎微微側身,環顧了一圈義莊環境,走到門外。

不久,有人走到晏無咎身邊,遞給他一片翠綠修長的葉子。

“晏大人,第一次見這種場麵不舒服很正常,您可以嗅嗅這薄荷葉,會好許多。”

晏無咎接過,道謝,垂眸看著那片葉子,並沒有用。

那人頓了頓:“很有效的,聽說是離王大人當年特意培植的,流傳了幾百年。隻有六扇門的捕快才能用到的東西,您試試吧。”

晏無咎抬眼看過來,緩緩笑了一下:“這麼珍貴,我要怎麼謝你?”

那捕快立刻低頭,局促道:“這是,顧大人叫在下送來的。不敢當您的謝。”

顧月息?

晏無咎略略意外,抬眼回望,看到那個人還在專心致誌應對那副屍體。

那篇葉子已經失去了水分,卻還是碧綠鮮豔,放在鼻息之下,一縷沁涼清新之氣,直襲腦海神思。

晏無咎喝過薄荷茶,這感覺的衝擊比薄荷茶第一縷的冷香還要沁人。

嘖,欠了人情啊。

“那個,大人說不必說是他的意思,您能不能當作不知道?”那人小聲為難道。

……

顧月息退後,將手套拿掉,同時換掉身上的外衣,用特指的水淨了手,特質的熏香熏了身。

走出來的時候,晏無咎明顯感覺到他周身一陣清涼,就像是傳說中的陰氣籠罩一般。

晏無咎眉睫微抬,立刻從體質屬陰,想到見鬼,好奇地看著他。

畢竟,預知未來的話本都有了,見鬼破案為什麼不能有?

顧月息意識到晏無咎的反應,立在原地,淡淡說道:“怕屍體近身,驗屍後要用內力震開熏香,讓其發揮作用。我修習的內力清冷,故此運功之後周遭會偏冷。”

看來因為這個,顧月息沒少被人誤解。

晏無咎聽了卻頗感無趣,眼底的百無聊賴,更添幾許寡歡疏淡。

“有什麼發現嗎?”

顧月息頜首,眉宇冷清:“這個人是被陰寒內力震斷心脈而死。凶手是從背後突然襲擊,一掌斃命。死亡時間不清楚,初步估計在二十天到四十天之間。”

晏無咎意外:“時間跨度這麼大?”

“因為屍體被轉移過,很可能被至於陰冷環境中,延緩了死後屍體的變化。”

晏無咎發現,顧月息神情冷靜,並無本該有的迷惑思索,心念一動。

他上前一步,低聲問道:“阿月見多識廣,可知道什麼武功有這種效果?”

顧月息清冷麵容,喜怒不顯,波瀾不驚看著那雙琥珀茶色的眼睛,像是暖陽穿過層層繁花落在冰雪消融的湖麵。

晏無咎的身上,有他送去的薄荷葉的冷香。

“……”顧月息頓了頓,輕聲說,“封莊木家祖傳的開山掌,有這種效果。”

晏無咎微微挑眉,眸光流轉:“木天河。”

他想到了白家院子那口井,小白兔晨曦說的,掉進井裡的不聽話的叔叔。

這就對上了。

動手的人無疑是木天河。他是木家人,且與白曉風關係親厚,當時在那個院子。

這個人偷聽到了白曉風和木天河的話,被發現了,逃跑的時候想要挾持白晨曦,卻被木天河一掌擊落井底。

白家以白晨曦險些落井為由,立刻將井封死,那時候六扇門剛剛來封莊查案,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屍體很可能沒有立刻轉移走,在那口井裡待了很久。

陰冷的環境,會對屍體的腐爛情況造成影響。

後來,屍體被移走,因為六扇門查得嚴,他們也不能將屍體運出去,就給他換了衣服,將他和那些無人收殮的死屍放在一起,這樣就能神不知鬼不覺被封家統一收殮下葬。

那麼,問題來了。

木天河和白曉風之間有什麼秘密,被這個人知道了,木天河必須殺他滅口?

這個人又是誰派來的?

晏無咎還記得,在井口找到的絲縷布條,那布是宮裡貴人賞賜人愛用的貢品。

什麼人行動的時候,身上還會穿著這麼明顯暴露身份的衣著?明顯不是專業的熟手。

至少,龍鱗衛裡的人絕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出門行動前,連行頭都會統一換掉。

顧月息看到晏無咎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沒有出聲,等晏無咎似是回神,才平靜說道:“木家開山掌是會造成這種死因,但也不等於人一定是木家人所為。此事暫且不要聲張。”

晏無咎點頭。

顧月息眉睫微動,這是第二次了,晏清都表現得很聽話。

若是他們第一次在清苑縣見麵時候,晏無咎也是這樣乖乖聽話,沒有輕佻淩厲,沒有清狂傲慢,誰都不放在眼裡的乖張放肆,也許……

“阿月在想什麼,怎麼看著我不說話?”

顧月息回神,看到他唇角微彎,略帶幾分薄笑。

那樣綺麗華美的相貌,越是鋒芒張揚越是懾人,即便是偶爾溫柔優雅淺笑,也不會顯得溫良純然。難得乖順,也像荼蘼之下藏著暗刺。

皎潔無暇之下,是晦暗神秘,是無法掩飾的矜貴傲慢,似笑非笑,引人步入險地。

晏無咎緩緩眨了下眼,纖長稠麗睫羽柔和了麵容的淩厲,他看著顧月息,自覺無辜純良,等著他的答複。

顧月息淡淡說道:“在想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但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說。”

“阿月待我坦誠,同心協力,我當然不會對阿月藏私。我的確發現了一個問題。”

晏無咎斂去笑容,正色道:“聽說木家老族長死前在熏香,用的香是封家祭祀合的。發現老族長死了,眾人進去的時候,香已經燃儘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所以,我一直在想,那個香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顧月息思索:“案發之時是五月十八,我們六月初來封莊,很多線索都沒有了,但香灰還在,當時沒有察覺有什麼問題。”

晏無咎眨眼,不緊不慢:“是嗎?可是我還聽說,在你們來了以後,封家死了個老祭祀。不知道是不是合香的那位。”

顧月息猛地看向他。

一看他的反應,晏無咎就明白了:“看來六扇門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是因緣際會聽來的,據說是因為那一日旭王駕臨,整個封莊迎駕,怕老祭祀之死衝撞了貴人,所以按下不表。對了,他們說老祭祀是自然老死的。太巧了,可惜我手下無人有阿月這般神乎其技的驗屍手段,就算悄悄開棺,恐怕也看不出什麼。”

顧月息點頭,冷靜說道:“這件事我來辦。”

“那,我繼續明著查案,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這是七月十九號,距離第一個人死去,已經整整兩個月。

顧月息和晏無咎約定好,今夜子時在此見麵,便分道揚鑣,分頭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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